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第十七章
  
  埃利塞:韦尔斯上班后,我还在床上磨蹭,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杰梅打来的,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要坚强。”我忍着不马上挂电话。
  要坚强?父亲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他会在路上打电话给我的。他正驱车带着泰勒去北卡罗来纳州威尔明顿,泰勒将和一些不沾毒品的朋友们在那里一起生活。他已经20岁了,他要在那边的镇上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不,我坚强不起来。”我一边对杰梅说,一边想象着父亲正奄奄一息躺在高速公路旁。
  “泰勒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杰梅的声音,“他正在急救室。他服用毒品过量。”
  尽管有了最坏的打算,我心里还是感到揪心的疼痛。我挂了电话,如往常般地打电话给保拉和韦尔斯。
  “我不知道泰勒是否能逃过这一劫。”我麻木地跟保拉说。
  “他会好的。”保拉这样回答道,试图安慰我。但我感觉到这次不一样。这个小男孩已多次谎报自己的真实处境。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泰勒吸毒上瘾一事责怪父母。他们不应该过分溺爱他,不应该送他上军校,而是应该把他送到旧金山,和我一起生活。这样我就能保护他了。他们也应该早点告诉泰勒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如今既然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一想到我要冲到父母那里支持他们,责备父母的情绪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收养泰勒是我们全家共同的决定,我们要齐心协力渡过这个难关。
  我订好机票,在公寓里忙得团团转,把必须要用到的东西扔进行李箱,然后套上了件黑色衬衫,怕是要有一场葬礼。
  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他就像我的弟弟,我的儿子一般。我忍不住想我要是能多做点什么,多说些什么,这场噩梦就不会发生。我们想让他融入我们的生活,是不是错了?倘若泰勒被一家无亲无故的人领养,一生都不遇见我们,一生都不知道他亲生父母的消息,会不会更好?
  在拉雷杜汉机场的酒吧里,我喝下了双份的威士忌,做好了面对从达拉斯飞来的托妮的准备。我走到威尔明顿的接机口,托妮正缩在座位上,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护士说他的大脑已经停止活动了。”我平静地说,如同在背诵一段晚间新闻。在登上从纽约起飞的航班前,我收到了医院最新的诊断报告。托妮用手捂住了脸。在飞往威尔明顿的中转航班上,这是一家双引擎的小型喷气式飞机,我们都哭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经历这场悲剧,我和托妮的心更贴近了。但是代价是多么沉重啊!
  在心脏病重症监护病房前,爸爸妈妈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荧光里,相拥而泣。我感到孤独惆怅,寂寞万分,迈着轻轻的步子走向他们。
  我们领养泰勒那年,我16岁。我告诉朋友们,是泰勒教会我怎样去爱人。我骄傲地宣布,为了他,我甚至可以斩断手臂,以此证明我对他无尽的疼爱。但是,泰勒内心深处始终觉得我们爱他爱得不够。现在,我明白,我再也无力帮助他了。
  泰勒躺在轮床上,胸脯随着输气管不停地灌输氧气而平缓地起伏。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护士们一直在等我们来,征得我们的同意后,她们便会拔出输气管。
  爸爸妈妈无法面对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的泰勒。但是我必须最后再看看他。他出生的时候,我就是在旁边看着他的。现在,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想让他走得平静安详。
  第二天,安排了遗体运回俄克拉何马州的事宜后,我和父母便逃也似的连夜驱车赶往杜兰特。黎明时分,我们到了目的地,忙不迭地赶去灵堂,以确保明天泰勒的讣文能上报。遗照该选哪张?棺木要挑哪口?土葬还是火化?一时间,我满脑子纠缠的都是这些问题,让人忧心忡忡。
  尽管所有的双胞胎研究都涉及遗传学,我却感到,环境的压力迫使我养成了一种坚忍的性格。机缘巧合,保拉幸免于难,但我依然很难想象她要如何面对这场悲剧。正如我们有相似之处,我们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些都不是数据能衡量的。
  自我告知保拉泰勒的噩耗以来,她一直给我的语音信箱留言,安慰我体恤我,但我一直提不起精神回复她。我已经被痛苦麻痹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葬礼之后我回到父母的家,亲朋好友都来吊唁,屋子里挤满了人,我只能寻个僻静的角落给保拉打电话。我艰难地挤出话来,慢慢地诉说几天来发生的事。在葬礼上看到泰勒是何种滋味,摆出笑脸迎接访客是何感觉,怎样安慰失去了唯一爱子的哥哥,如何安慰失去了唯一孙子的双亲。
  我似乎能听到保拉在凝神静听我的喃喃低语。她的同情溢于言表。“我真想抱抱你。”她说。而后保拉道:“我爱你。”这是我们相见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说,我能感觉到话里的真诚。
  “真希望你能和他见上一面。”我说。
  “我也想。”
  
  保拉:去哀悼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这很不可思议吧。从埃利塞那听了那么多关于泰勒的事之后,我本想我们终能见面的,但现在却再也不可能了。
  “要是我和埃利塞没有团聚,我真担心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告诉艾弗泰勒的死讯时,我说道。虽然我的家人无法弥补泰勒的死,但或许能减轻埃利塞的痛苦。
  埃利塞失去的太多。现在泰勒也走了,她每天早晨孤零零地起床会是什么感觉?但与其说我同情她,她作为一个幸存者更引起我的敬佩。事实上,我更感到内疚,因为她是双胞胎中注定要承受痛苦的那一个。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分担她的痛苦。泰勒的死让我们之间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她是我的孪生妹妹,我爱她。
  我原本想飞去参加泰勒的葬礼,这样我可以陪在埃利塞身边,但最终还是作罢。我担心自己去了俄克拉何马州会让埃利塞应接不暇。她会觉得应该介绍我和她的亲朋好友认识,而我非常不希望“双胞胎团圆的场面”给泰勒的葬礼蒙上阴影。
  
  只要一想到埃利塞正处于悲痛中,我便无心做其他事情,于是我决定把我们已进行的调查接着做下去。我要追踪芭芭拉·米勒,路易斯·威斯公司收养后续服务处的前任主任,1987年我曾见过她。我想知道她是否记得我们的会面,能不能对这项双胞胎研究给出进一步的说明。
  曼哈顿的电话簿里有11个芭芭拉,而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健在,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曾找过她3次,3次都失败了,我几乎已经准备放弃寻找她了。我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她!
   “我是在路易斯·威斯公司被领养的,这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米勒女士放心,打电话给她不是和她争论。“在念大学的时候,我索要非公开资料,然后我就遇见了你。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我的生母患有精神疾病,还有我是双胞胎。”
  米勒女士对于我们的会面毫无印象。
  “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我的生母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症?”我问道。
  根据米勒女士所言,当时路易斯·威斯服务公司的代理律师并没有将1983年的法律条款告诉那里的社工,那条法案规定:关于被收养者血亲家庭的所有医学资料必须得公开。
  “我只是一个雇员,制定政策并不是我的职责。”米勒女士回答道。对此我深感怀疑。作为一名曼哈顿顶尖领养机构里的社工,她怎么可能忽视这个会对自己工作产生影响的重要法律呢?
  “我认为自己没有做错。”米勒女士急切地说道。
  “我并不是在评价你当时所做的决定,也没有想指责你。只是出于好奇:当面前坐着一个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年轻女孩,但自己却没有说出事实上她是孪生的,并且生母还患有精神疾病这个真相。这是怎么一种感受?”
  米勒女士顿时无言以对,她似乎在思考我抛出的问题。
  “当一对夫妇去路易斯·威斯服务公司领养孩子时,”米勒女士解释道,“他们会例行地被问道,是否介意孩子有精神疾病的家族病史。他们只有不介意才会被纳入收养具有‘可疑’病史儿童的考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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