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埃利塞:我和韦尔斯在一起很合得来。有时候我会想,他是不是也曾和我一样和他的双胞胎兄弟一起呆在母亲的子宫里。不久之前的一个晚上,他在我这儿过夜。韦尔斯与我说笑。他笑我这么大了还和玩具熊普吉睡在一起。“你不是说保拉和艾弗结婚后就不和她的宝贝熊睡了吗?”韦尔斯边说边在我们中间挤捏着小熊。我很长时间都是单身,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快就投入到韦尔斯的怀抱。
韦尔斯要去北卡罗来纳州会老乡,在那里度过漫长的7月最后一个周末。临走前的晚上,韦尔斯在我家吃晚饭时对我说,他可能不能赶在我们和帕姆见面前回来了。
我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亲生母亲的名字了。我又开始想起那些在还没有见到保拉前就无数次问自己的问题。要是她是精神病患者该怎么办?如果她已经死了?如果她还活着?
当韦尔斯提出更改航班的时候,自尊心作祟的我向他保证我不会有事的,但实际上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一切。
“你还有保拉。”韦尔斯说,他尽量安慰我。可是保拉说过如果我们生母去世的话,她会如释重负的,我怎么可以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呢?我不能对她说我希望母亲还活着,已治愈精神疾病。我幻想着在看到她的时候,我的信念能够得到证实,我能够对她说:“我始终信任你。”
保拉:7月4日晚上,我们从希尔顿海德返回,正赶上看烟花。在邻居家的屋顶上能欣赏到烟花中的曼哈顿西部全景。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期盼着一出即将上演的戏剧。天空突然变暗,乌云密布,猛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在为杰茜准备午饭,她正躺在睡椅上看名为《安妮》的DVD。杰茜对着DVD里的歌曲《也许》说歌词,却对歌词的意义全然不知。可是这首歌正是我童年时想对生母唱的。我期盼着有一天,我的幻想可以成为现实。
一位邻居敲了敲门,她拿来了我们外出期间替我们签收的一封信。我一眼就看到信封上写着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撕开信封,我看到了一份来自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副总裁兼首席执行官阿兰·西斯基恩德的信。
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驳回了我、埃利塞以及被分开抚养的双胞胎查阅耶鲁档案的请求。西斯基恩德先生在信上写道:“这些文档中有很多机密的个人信息,它们关系到双胞胎本人,他们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父母亲……这些个人都有权维护他们的隐私受到尊重不被外泄。”这一次,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拒绝了曾经多年作为研究对象的双胞胎和三胞胎们的请求。因此,他们原先认为我和埃利塞没有参与这项双胞胎研究,无权查阅耶鲁档案的说法站不住脚。这些档案只有等到2066年,也就是我和埃利塞98岁时,才能公之于众。
我站在雨棚下避雨等车子来接我。我准备和埃利塞一起去见帕姆。我边等边给她打电话。
“车子还在路上,我们一会儿去接你。我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告诉你。”我说道。
“说吧,现在就告诉我!”
“我们刚刚收到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的来信。他们又一次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他们说这关系到这个项目研究对象的隐私和机密。”
“你知道吗,我突然一点儿都不在乎耶鲁的档案了,”埃利塞说,“事实是,我对此嗤之以鼻。”
埃利塞的气话让我禁不住大笑起来。
“很有意思,我也有同感。”
“我们到底要找寻什么?三胞胎在三轮车上的底片?”埃利塞问道,“还是多年以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图?”
“那些东西到底能告诉我们什么?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做我们自己的双胞胎研究了。”我补充道。
埃利塞说:“还有什么比我们能找到对方,彼此相亲相爱更重要的呢?”
埃利塞是对的。虽然我们可能到老都看不到那些文档,但是今天我们马上就会知道我们的出身。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试图查阅那些文档,却突然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事情并不重要。想到这,我们都笑了。
埃利塞:我感到异常的平静。无论结果如何,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都要到此为止。即使我们仅仅只能了解亲生母亲生活的大致情况和她的联系方式,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我今天就能见到她。
保拉和我都穿得很庄重,我们坐在一辆黑色出租车的后排。我对她说,感觉自己像是去参加葬礼。我试着想调节气氛,但说出来的话却比预想的更令人不安。于是,我又说:“韦尔斯决定提早回来,今晚他会来陪我。我说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可是他却坚持要来。”
保拉说:“你可以到我家来。”我很感动,但是却无法想象自己在艾弗和孩子们面前崩溃的样子。
我们一到餐馆就沿着狭窄的楼梯直奔二楼,和帕姆见面。保拉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回家,照常过自己幸福的日子。”
帕姆头发染成金色,一双催人入眠的蓝色眼睛,一副妖娆的身形。她给我一种妖媚的感觉。
我们在帕姆对面落座之后,她问我们:“那么你们认为我今天会带来什么信息?”
“我只是觉得她已经过世了。”保拉说,“她永远离开我们了。”帕姆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是我的愿望还是直觉,”我大声地说道,“但是我知道如果她能战胜精神疾病,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一个很聪明、很坚强的女人。”
帕姆眼中流露出的惋惜让我不能自已。
保拉:“很不幸,被你说中了,”帕姆严肃地说,朝着我点头,“你们的亲生母亲确实已经过世了。”
我很难过,但又感到一丝的安慰。那一瞬间,苦乐夹杂,难以言喻。不会有感人的团聚了,也不需要在我的生活中替生母找个合适位置了。我转向埃利塞,紧紧拥抱着她。我以为她会泪如泉涌,然而她没有哭,只是出奇地平静。
埃利塞:她死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是难过而是呆住了。让人惊讶的是,我感到如释重负,我意识到我和保拉寻找生母下落的工作已告一段落。
帕姆说:“她叫勒达·维特。”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勒达这个名字在希腊神话中指“大地之母”。更为滑稽的是,在希腊神话中勒达也是一对双胞胎的母亲。在宙斯化作天鹅引诱她之后,勒达生下了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勒达用他们的名字命名双子座。
据帕姆说,勒达死于1978年,那年我和保拉只有9岁。她生前住在纽约。这么说,当我经常去看望在曼哈顿的爷爷奶奶时,我可能还在格林威治镇的大街上与她擦身而过。勒达去世的时候,我们都还太小,还没有想到要了解我们的身世。也可以说,这样的结果让我们没有了负担。如果她是几年前刚走的,我可能会因为自己没有早一点去找她而自责。现在我们很清楚当时她无法抚养我们,那么也就不存在为什么她要抛弃我们的问题,我们不再有被遗弃的感觉。
保拉:虽然帕姆无法确定勒达的死因,但是她认为因为精神疾病而去世的可能性很大。
帕姆走后,我们坐下,在餐馆里点了一些葡萄酒。埃利塞说道:“放弃抚养权一定更加重了她本就过重的精神负担。”
勒达有过自杀史,因此我和埃利塞都怀疑她自杀身亡,抑或因为意外过量服用药物而死。我和埃利塞想象力都很丰富,喜欢编情节剧,对黑色幽默情有独钟,因而常常往最糟糕的方面想象她的死。
“可能她是被车撞死的。”埃利塞说道。
“或者也可能她以卖淫为生,后来被人暗杀了。”我说。
我肯定,如果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一定以为我们是疯子。可是有谁能告诉我在得知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已经死了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埃利塞:“我很难过,我们的亲生母亲永远都无法知道,当初抛弃我们是正确的决定,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过得很好,还找到了彼此。”保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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