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她头脑欲裂,脚跟发软,她想抓住眼前的一棵树,可是她扑空了,那不是树,而是树的影子。
第七章
钱进副书记突然调走了。扁担街上的人并不奇怪,市里下来挂职的干部,就像停靠码头的船一样,总是要开走的。不过,在很小的一个圈子里,还是有人在窃窃地议论。说钱进挂职的期限并没有到。这一次是他在这里出了一点生活上的小事,被他老婆发现了。他老婆,就是那个偶尔出现的穿紫风衣的女人,据说是个蛮厉害的角色,在公安局做事,还会武功呢。不过据说更厉害的是钱进的老丈人。在市里一个很重要的部门做官。人们认为,像钱进这样的人,小命其实不在自己手里,他还不如一只偷嘴的馋猫呢。而偷吃了鱼的馋猫是要受罚的。人们更大的兴趣在于,谁是引诱馋猫的鱼?馋猫吃到鱼了吗?后来人们发现,文化站的丘桂玉女士不仅是馋猫与鱼的版权拥有者,还是一些独家新闻故事的发布者。丘女士早年是农村故事员出身,她知道怎么调动听众的情绪,她还知道故事是一种口头艺术。那应该是允许适度虚构与夸张的。关于馋猫与鱼的素材在她的搜集整理下,已经变成了一个精彩的段子了,每一次她在讲述这个段子的时候很慎重,因为这是一个少儿不宜的故事。一些细节其实是调动了自己她的某些生活经历,她很担心这个段子万一让那些未成年人听到了,会产生不良的后果。比如她的女儿小翠,这个14岁的初中生,简直没有她不懂的东西。于是她总是选择离家较远的场所来演绎她的故事。那些急不可待的听众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乏味的精神生活里好不容易游进了一条引诱馋猫的鱼,一下子触发了各自的一根沉睡的神经,馋不是病,但很容易传染的。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鱼啊,味道一定很美。说不定就是一条让你拼了死去吃的河豚鱼呢!人们果然发现,这条传说中的鱼看上去十分疲惫,完全是受了伤的样子,她偶尔一出现。就会遭来一阵乱枪般的目光。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文化站里突然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扁担街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了,睡梦里的人们以为,一定是传说中的那条鱼出事了。11月的冬夜寒气逼人。但还是有许多人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热闹。可是,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个披头散发满脸青紫的嚎哭者,竟然不是那条传说中的河豚鱼。而是丘桂玉。她被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追打着,已经溃不成军,人们无法把她和白天那个权威版本的发布者联系起来。她的嗓音绝对恐怖,好像追赶她的并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头侏罗纪时代的恐龙。这一头怒发冲冠的恐龙完全是一种誓不罢休的势头,好像要把丘桂玉撕成碎片。天呐。竟然是老凌!人们无法相信,平时的一头不声不响的老牛,扁担街第一号怕老婆的凌夕苟同志吃错了什么药?人们终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这酒味竟然也来自从不喝酒的老凌身上,看上去他完全疯了。犯傻的人们甚至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赶紧上前解救,因为接下来的撕打场面更是让他们目瞪口呆。丘桂玉因为突然有了众多的看客垫底,心里一下子有了谱。她决定不再撤退,而是步步紧逼,顺手抓起一根柴火棍。似乎有反败为胜的意思。其实她早年不仅是故事员,还是个优秀女民兵呢。现在她完全自动切换到当年的女民兵状态。她要和这头恐龙决一死战!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出场了,人们发现,她就是传说中的那条河豚鱼。这个有月光的夜里。她的脸整个儿是青的,她缓缓地走到老凌和丘桂玉的中间,冷冷地说出一句话:别打了,都要后悔的!
老天作证,那天晚上老凌绝对变成了一个猛男,他根本不听鱼的劝告,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清她说了一句什么。相反。人们发现,正是河豚鱼出场以后。老凌好比是在空中加了油的轰炸机一样,差点要把文化站的两间砖楼炸平。而丘桂玉的枪口突然转向了河豚鱼。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她的脑子才清醒过来。一切的祸,一切的恨,都是缘于这条该死的河豚鱼,不。什么河豚鱼,完全是一条臭咸带鱼!她要让扁担街上的人都知道,这条被遗弃的臭咸带鱼。是怎样把一个好端端的前战斗英雄、前途无量的钱副书记拖下水的。而且,她肯定还腐蚀了她的忠厚老实了大半辈子的老公,在她的记忆里。老凌唯一喝醉的一次。是在和她结婚的喜宴上,他天生不会喝酒,见了酒就像见了砒霜一样。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一气喝下大半瓶白酒。她丘桂玉不过就是义务为大家说说故事解个闷。如此而已。老凌却如此待她。从结婚到现在,小翠都14岁了,他可是从来没敢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呀。她决饶不了这条臭咸带鱼,但是她发现,只不过瞬间的工夫,鱼不见了,鱼肯定是撤退了,鱼不屑于跟她干。鱼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像巫婆念出的一句符咒。而老凌也终于收山。被众人拉走了,一场本来可以反败为胜的战斗突然变得虎头蛇尾。最后离开的观众都不约而同地打着无聊和失望的喷嚏。她突然像一根孤零零的木桩。她才是被遗弃的呢。天哪!丘桂玉女士真正地委屈地哭了。她有好多年没有哭过了,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来,让她的脸颊感到陌生。
第二天,乡里的宣传委员陈胖子把文化站的3个人叫去谈话。陈胖子的办公室太小,就半间屋,3个人拥挤地坐成一个“品”字,把陈胖子包在中间。陈胖子火气很大,看样子他准备了一篇训话,最近文化站很不太平,影响也不太好。但是又举不出一件靠谱的例子来说事儿,你总不能把老凌夫妇干架的事上纲上线吧。你有什么证据说韦蕊同志影响了某个家庭的安定团结呢?你也不能肯定最近扁担街上的流言蜚语一定是文化站里编出来的呢。陈胖子在乡党委的排名一直比较靠后,他从来是个好好先生,这一次不行,因为刚调来的一把手书记修长林在党委会上提到了文化站,修书记和以前的书记不同。他很重视文化。但是修书记那天提到文化站的时候,眉头却打成了一个结。据反映,最近一些麻烦、谣言,都来自那两间破破烂烂的砖楼。修书记要陈胖子好好过问一下。
陈胖子首先摆了摆西望峪乡的大好形势。这是他的老习惯了。陈胖子说着说着就有些痛心,文化站一直是个坚强有力的阵地。可是差点被新来的修书记一枪就给毙了。他知道这么说有些夸张,但警钟长鸣是必要的。陈胖子说话的时候,老凌低着头,好像在潜心思过;韦蕊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一点表情也没有;丘桂玉噘着嘴,一副不服气、又有点不买账的样子。这引起了陈胖子的反感,说,丘桂玉啊,你先表个态。丘桂玉说,表就表。我丘桂玉一没有偷男人,二没有破坏别人家庭,和有的人相比。我该受到表扬才是。这时候韦蕊突然站起来往外走,陈胖子说小韦你去哪里?韦蕊说我闻到一股臭味,有些恶心。丘桂玉接口说,是啊,怎么有一股臭咸带鱼味道!陈胖子一拍桌子。不像话,什么臭咸带鱼?都是自己同志嘛。小韦你别走,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嘛。韦蕊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韦蕊一走,陈胖子真的火了,说老凌你这站长怎么当的,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想走就走。我这里是菜园子啊?你去把她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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