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然没有感觉。她知道是冻麻木了。泪水无声地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说,我要回家了。
  钱进搀起她。她怎么也站不起来。仿佛两条腿都不是她的了。她哭不出声。却哽咽成一片。钱进慌忙把她放下,解下她的鞋,捧起她的两个脚丫子使劲搓着,然后敞开大衣,把脚丫塞进自己的胸脯里。再也不肯松开。
  韦蕊说,别这样,你会冻坏的。
  钱进说,能为你冻死。我也值了。
  眼泪在她的脸上欢快地流成了两条小河。她的眼睛里有闪烁的星光。脚心里渐渐有了一点点暖意,渐渐地,这暖意顽强地往上游走,一直游到她的心里,暖遍了她的全身。
  
  第十二章
  
  前往南方的D127次列车还有20个小时就要出发,韦蕊决定退票。并且用平静的语气通知与此有关的人。最不能接受这个惊人决定的竟然是刘胜利。也许在潜意识里,他真的已经把韦蕊当成了他即将的压寨夫人。他提出可以再次谈判。他甚至愿意像割肉一样再给韦蕊提高待遇。韦蕊委婉地告诉他,她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决不是他的原因,更和待遇没有关系。那是什么呢?刘胜利固执地问。韦蕊说以后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刘胜利像失恋了一样找到韦小桃。她口气冷静,说了一句让刘胜利彻底绝望的话:肯定是一个终于冒出来的男人改变了她。
  在父母的眼里韦蕊变成了一个知迷途返的好孩子。退了票的她仿佛换了一个人,眼睛里有神气了,肤色开始发亮;哼着歌,脚步轻盈地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母亲大人非常有成就感,回想那关键时刻,她大摔厨房里那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而爆发着千钧雷霆,换来的是什么?是女儿的悬崖勒马、洗心革面哪!但女儿还有一个重大决定让她费解。她居然还回到那个西望峪去。那不还是要去受罪吗?但女儿脸上一片阳光,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反正总比赖在家里强。
  韦蕊没有再去找小姑妈,她不敢面对她那张板下来很难看的脸,还要面对许多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她在心里感激她。于是写了一个十分抱歉与感谢的字条,在去西望峪的隔夜,轻轻地塞进了小姑妈家的报纸箱里。
  她没有给老凌打电话。她选择在一个星期天上路。在车站。通向西望峪的检票窗口。一个微秃的中年人在那里等她,他是这里的值班站长。钱进的战友老米。米站长让她优先上车而不必挤在候车的人群里,她跨上车厢的时候看见钱进站在远处的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废车厢旁向她招手。他孤独地站在那里,表情里还保持着一个地下工作者的警惕,他摇着的手突然攥成一个拳头,一个使劲摇晃的拳头。韦蕊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努力把自己整个脸庞都对着他。她朝他笑着,示意他快回去吧,钱进固执地摇头。一直到汽车开动了,他才像老电影里送别恋人的小男生那样,追一路,然后失魂落魄地在路边变成一根呆呆的木桩。
  韦蕊的心里已经被幸福填满。是的,她是一个有爱情的女人。她坦然地走进久违了的扁担街。一扫以往那种阴暗、寂寞的感觉,一条安静的老街,本分地趴在深山的怀抱里,一百年?二百年?生生世世,你真不能对它奢求什么。
  在文化站的门口她遇到了丘桂玉,在丘桂玉惊愕的表情里她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得意感。但是她没有见到老凌。傍晚的时候,小翠割草回来了。她看见韦蕊的阁楼上挂着晾晒的衣服,扔下草篮子一路狂奔进来,在阁楼窄窄的梯阶上她摔倒了,嘴里还喊着韦蕊阿姨你真的回来了吗?
  与小翠的重逢竟然这样激动,这是韦蕊没有想到的。她抱着小翠瘦瘦的正在抽条的身子,眼眶已经湿成一片。小翠告诉她,爹得了急性阑尾炎,动了手术,现在还躺在乡卫生院呢。韦蕊说那你和你妈怎么不在医院守着呢?小翠说。爹不让。每天只让妈去给他送饭。医生说,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韦蕊胡乱就着开水吃了几块饼干,她要去乡卫生院看望老凌。临走前她想了想,还是主动去跟丘桂玉搭个话。她先是恭维丘桂玉身上穿的一件新罩衫颜色真好看,然后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老凌去了哪里?丘桂玉并不吃她这一套,她警惕地一边敷衍她,一边把刚熬好的一瓦罐鸡汤藏进储放饭菜的竹橱里。韦蕊心里好笑。转身她就去了乡卫生院。老凌的病房里一股烟味。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和老凌说话。她走进去叫了老凌一声,老凌一愣,差点从床上蹦下来。可能是动静一大,伤口疼起来,嘴不由地一咧一咧的。韦蕊就坐在他的床沿上和他说话。她并没有理会坐在旁边的人是谁。老凌恭敬地对这个人说,修书记,这就是韦蕊。叫修书记的人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说,我是修长林。你就是韦蕊啊,好,好。韦蕊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感觉,一个很一般的中年男人。但毕竟是乡党委书记。气质里有一些敢作为的东西撑着。她握了握他的手,很快就松开,说修书记,我回来上班了。修书记又握住她的手。摇晃一下,说好啊,我刚才正和老凌说到你呢。老凌接口说,是是是,修书记特别重视文化。特别尊重有文化的人才。你回来了。真太好了。韦蕊发现,这个叫修长林的人正在看着她,他温和的眼神背后,好像隐藏着一种锐利的东西。
  与韦蕊寒暄了几句,修长林就起身告辞了。
  老凌说小韦你真的回来上班了?韦蕊点点头。老凌说,为什么?韦蕊说,不为什么。老凌说,我知道你不肯为难自己。韦蕊说,我没有为难自己,这一次,我是自愿的。老凌说,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个修书记,真正是个文化人哩!
  正说着。丘桂玉提着那一瓦罐鸡汤进来了,她瞥了韦蕊一眼,没好气地冲着老凌说,哪来这么多精神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唐僧肉啊!
  韦蕊并不生气,她只是为老凌的尴尬与无奈感到可怜。
  韦蕊再次见到修长林,是在一周以后。乡政府周秘书打电话来。说修书记今天要下乡调研民间文化。点名要韦蕊参加。电话是丘桂玉接的。她说修书记下乡怎么不让老凌陪同啊?周秘书说你有意见自己去找修书记反映吧。丘桂玉放下电话就骂开了,狐狸精。迷上一个死一个!老凌撑足了胆气,厉声喝道,你说话注意点好不好?丘桂玉把眼珠子瞪出来,说,怎么,你也想算一个吗,只怕连一点腥气也闻不着哩!
  韦蕊觉得,丘桂玉这样的泼妇,其实也是一种病人。她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再说,小翠和她已经成了莫逆之交。她发现现在自己的心态真好,她有爱情,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去乡政府。修书记正和人在谈话。她拐进隔壁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啊,这不是钱进以前的办公室吗?她不知道谁现在是这里的主人。桌上有电话。她飞快地拨号,话筒里出现了钱进的声音。蕊。是你吗?她看看左右,不敢回答。钱进说现在家里没人,可以说话。她说,黄河黄河。我是长江!钱进愣了一下,说黄河听到了,长江你在哪里?她说,长江在你以前战斗过的地方!长江想你,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想你!
  这个偷打的电话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意外的奢侈。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文化站虽然有电话。但是丘桂玉只要看见她站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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