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广播室蛮清闲的,空下来就帮马主席抄抄写写。马主席经常到广播室来检查工作,总是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说话。嘴里散发着一些不太好闻的气息。马主席还喜欢把她和她的母亲比较,说起她们相同和不同的地方。好像他和她母亲在一起生活过。有时候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走。事情发展到后来,就到了动手动脚的地步了。她回去向母亲摊牌。盛怒之下的母亲赶到厂里,就在她的小小的广播室里召见她的马同学,像打雷般臭骂了一通。之后,马主席和她说话,就比较注意保持距离了,但他的关照也连同他嘴里那不太好闻的气息一起消失了。再后来,马主席就老是找些事跟她过不去了。
  穿小鞋的滋味,韦蕊一直是刻骨铭心的。
  可是毛馆长不是马主席呀。凭良心说,她不反感他。毛馆长毕竟是搞舞蹈出身,男人到他那个年龄。难得有他这样潇洒的。毛馆长一点也没有发胖,说话的声音带着磁性,如果把方言切换成普通话。那简直就是孙道临配音的哈姆莱特。再说毛馆长从来都是很正经的呢。韦蕊终于冷静下来的结论,是把录象厅里那难耐的一刻冻结起来。她现在每走一步路。都离不开毛馆长指引呢。
  她在走廊里遇到毛馆长了,她用坦然的目光望着他,连同她坦然叫他的语气。毛馆长点点头,他的很快的脚步声告诉韦蕊,他是很忙的。他很快地和她擦肩而过了。
  快到五一节了。毛馆长决定亲自编导一个大型歌舞《大路颂》,据说毛馆长每年都要亲自编导一个舞蹈节目。这次。是市交通局党委的戚书记亲自来邀请的。省交通系统要进行文艺汇演,像交通局这样有实力的单位,不扛一个金奖回来。是说不过去的。据说,那戚书记有个美号叫场面。意思是说,他做任何事情,都是要讲场面的,任何事情的结果,都是不能丢场面的,反正交通局有钱。不要自己掏钱的场面。谁不喜欢呢?
  毛馆长在会议上点名让韦蕊担任他的助导的时候,会场上特别静。韦蕊的心里一惊一乍。她感到众人的目光像箭一样向她射来。谁都知道,毛馆长编导的节目没有不获大奖的。谁做他的助导,谁也就跟着得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韦蕊便跟着毛馆长往交通局跑。他们这次编导的节目场面很大,光演员就30多个,道具费的预算超过了10万元。毛馆长拍着胸脯说,这个节目不得金奖。他就只好眺楼了。
  节目刚开排,交通局的领导就轮着一次次宴请他们,毛馆长其实不会喝酒。但他在酒桌上的风格却是攻击型的,所以他一上桌就屡遭围攻。那戚书记更是酒仙,喝起那白酒,像灌矿泉水。毛馆长哪里是他的对手?韦蕊在一旁替毛馆长着急。她倒是有酒量的。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因素。她母亲能喝两斤白酒呢。
  毛馆长总是很快就败下阵来。看着他不胜酒力的样子,韦蕊就主动替他代酒了。喝那种高度白酒,她只是感到口中有些辣,她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一共喝了多少,反正胃里有些发涨。
  戚书记说毛馆长还带了秘密武器呀,怪不得这么凶。又说。毛馆长真好福气,身边有个代酒的,像我们,喝死了都没有人可怜呢。
  此后每次宴请,韦蕊便要灌许多酒。她有些后悔,不该让大家知道她是个能喝酒的女子,倒不是她喝不了那么多,而是她觉得这样不好。戚书记开玩笑说,都说我是酒仙。其实,小韦老师才是真正的酒仙呢!
  看得出毛馆长是喜欢她这样的。不过毛馆长一点都不外露。很深的夜里他们排完节目,一起走在灯火稀落的巷子里,她有些莫名地害怕,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如果毛馆长突然伸出一只手,她敢拒绝吗?她不知道。但毛馆长什么也没有做。这样的夜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她甚至能听到毛馆长呼吸,那种有些粗重但很均匀的呼吸,并没有一点煽情的意思。她觉得她就像毛馆长手里拎着的一只包。虽然贴身地拎着,也就是拎着而已。偶尔想起那个录象厅之夜,就感到不可思议。是的,毛馆长这个人,有时像一口井一样深不可测。
  有一天晚上排练得太晚了。韦蕊回到家,已是凌晨2点。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上午9点多钟。她胡乱梳理了一下。赶紧去馆里上班。进了办公室,部主任薛荔冷着脸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来?她说昨晚在交通局排练,一直到凌晨2点才回来。薛荔冷笑道。又多喝了吧,你不是大名鼎鼎的酒仙么。她愣一愣说,其实她并不想喝酒。薛荔说是啊,你不想喝酒,你是照顾领导,你能干;谁让我们这里的人都不会喝酒呢?说罢,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含意不明地笑了。韦蕊眼里噙着泪,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可薛荔还不肯放过她。走到她面前说。你别以为跟着馆长出去就不得了了,我们这里,谁没有跟着馆长出去过呀。风头又不能当饭吃。韦蕊低着头不说话,眼泪落到胸前。这时郭圆圆过来圆场,说,算了,以后注意点吧。薛荔哼了一声。韦蕊猛地抬起头,两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薛荔。以至薛荔不由得颤了一下。好几年以后,薛荔还记得那两道目光。其实,那又何止是刀子呢?
  韦蕊居然没有把这件事向毛馆长汇报。
  薛荔发现自己小看韦蕊了,她以为,韦蕊会抢先告状,而且是连哭带闹。群艺馆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可是韦蕊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再也不迟到了,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这让每天不可能不迟到的薛荔有些被动。她去找过毛馆长,做了一些解释,她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抓一抓上下班纪律而已。毛馆长正忙着,听了半天。也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让薛荔吃惊。群艺馆怎么会有如此沉得住气的女子?这个人应该搞政治去。
  薛荔当然不会知道,韦蕊那天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想大哭一场,却一点也哭不出来,因为她只有愤怒,却没有伤心。她想喝酒,于是她在一个偏僻、肮脏的小酒馆里请了自己一回客。后来她面前的几个酒瓶都空了。她怀疑这些酒的质量,像兑了水,喝下去没有什么感觉,连辣的感觉也没有。后来她喝得厌烦了。下腹也有些发涨,便站起来。结完账把一个很大的冷笑留给了惊呆不已的小酒馆老板。
  没过多久。薛荔突然不能来上班了。据说是宫外孕,流了许多血,躺在医院里。而馆党支部正在讨论她入党的事,郝阿姨有一天专门找了她。征求她的意见。郝阿姨虽然只是办公室主任,却管着党支部,因为群艺馆的党员太少。连毛馆长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被关在门外,去年才弄了个预备党员。局里还来做了好多工作呢。郝阿姨实际就是群艺馆的党代表。她特意提到了薛荔和她的矛盾,暗示她这是一次机会。韦蕊却断然说,她和薛荔之间其实什么矛盾也没有,至于那一次,她确实是迟到了。郝阿姨有些讪讪地。说小韦真是宰相肚里好撑船,不错,不错。又提醒她,也应该在政治上追求进步,向党靠拢。韦蕊在郝阿姨白白胖胖的脸上发现了一些新的内容,她使劲点头并且恭维了郝阿姨一句,郝阿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学会了虚伪。
  后来的结果是。薛荔在政治上也经历了一次流产。据说党支部决定对薛荔“继续考验”,就在薛荔痛不欲生的时候,韦蕊拎了一袋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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