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的策划几乎断送了韦蕊,当她知道那个所谓的机会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就恨不得抄起一把手术刀去把那个叫盛一兰的女人给捅了。
  结果出来了。急性肺炎。
  韦蕊笑了。高烧让她的嘴上起泡,她却暗自庆幸这个结果。几乎与这个结果同时到来的,是她那姗姗来迟的例假,天呐,她还以为,自己怀了钱进的孩子。
  要是真怀上了呢?她不愿再想下去。
  她把那天出门前小姑妈给她的大口罩还给了她。谢谢小姑妈。你毕竟尽力了。虽然这个大口罩并没有挡得住那天晚上的风寒。虽然它简直就是一个厄运的象征。她现在是个一点免疫能力都没有的人了。好像她本来就罪孽深重,不仅应该得急性肺炎,还应该得其它该得的病。好像她本来就是一个有病的人,在一些人眼里早已从头到脚体无完肤。她不愿意再在小姑妈这里住下去了。生病给了她一个离开的机会,她想。父母应该马上得到她住院的消息了,他们会很快就赶到,母亲不会对她怎么样,至少韦家的家丑不可外扬。
  事情真的按照韦蕊的推理一步一步进行着,母亲走进她的病房,紧紧拥抱她的时候浑身颤抖。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涕泪横流的样子。母亲的体温让她恍恍惚惚。母亲告诉她。虽然她接到了她的平安家书,但她的预感很灵,她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情况,那些天老是有人像顺便串门似的来找韦蕊。但是。原街道居委会主任很沉着,她相信女儿的能力,能够摆平所有的麻烦。并不了解情况的她居然能对所有的不速之客笑脸相迎而不问他们一个为什么。是她的沉着与似是而非的回答击败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但是,但是她真还没想到,她的宝贝蕊蕊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亏。而韦蕊的父亲始终一声不吭,他在按一张民间偏方精心地熬一只乌骨母鸡。里面有若干药膳配料。在热腾腾的汤气的氤氲里韦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谢谢你。我的病。那几天她的脑际一直有一轮懒洋洋的落日。脚下则是松软碧绿的望不到边的草地。有一个面容与她酷似的小女孩在带着她跑,后来她跑不动了,就趴下了。她趴下的地方早就有一个人在等她,他把她接住,拥入怀中,阳光太刺眼,她看不清他是谁,但是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荡人心魄的气息。她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钱进,钱进,真的是你吗?把她揽入怀中的那个人突然松开她。呼地腾空而起。变成一只黑羽大鹰向她袭来……
  是小姑妈把她从噩梦中唤醒。她虚汗涔涔,口干舌燥。她一看小姑妈的脸就知道她又带来了新的信息,不过她已经不想再听。现在她只想回家,她好像是一只怕见阳光的蝙蝠。小姑妈婉转地告诉她,盛一兰设计的这个圈套其实是套住了她自己。据说钱进知道这件事后,和盛一兰大闹了一场。他甚至提出了离婚。韦蕊有气无力地说。这么说,你和我都胜利了?小姑妈默然。反正她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她把一束红色康乃馨插进床头的花瓶,以表示自己的歉疚。
  出院那天。韦蕊坚持不肯坐父亲的黄鱼车,她知道父亲有风湿痛。她要慢慢走回家。开始时母亲和她手挽着手,步子迈得很慢。地上有些软,像铺了棉花;两条腿特别沉,感觉到腿的存在,其实就是腿不行的时候了,原来这就是虚弱。这就是没有力气。半路上。母亲折进一家路边方便店去买牛奶。她就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歇气。她看见薛荔从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走出来,老远就朝她这里张望,好像她原本就知道她要在这里出现似的。她突然一阵猛咳。喉咙口有血腥的气息。薛荔已经朝她走来了。韦蕊,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韦蕊努力平静地笑笑,说我病了,刚从医院出来。薛荔惊讶地说,你得的什么病,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啊?韦蕊说,病人跟好人总是不一样的。薛荔朝周围看看说,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啊,听说,你在那里不太顺?韦蕊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力气说话。薛荔笑了,说,我没别的意思。不过,别人说你说得蛮难听的,我倒是不太相信。像你这样一直受领导器重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来呢?
  韦蕊干脆求饶似的说,对不起。等我身体好一点,你再骂好吗?
  薛荔把脸板下来说,我好心提醒你,怎么是骂你呢?像你这样处处争先的人,经受点风浪,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韦蕊干脆闭上了眼睛。
  薛荔走远了。她摸摸自己的眼眶,奇怪。怎么一点眼泪也没有啊?而且。她真的一点也不生气。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竟然是她的意志最坚强的时候。
  好像力气开始回到她身上了。
  老凌来看她,她既高兴又悲哀。无论她想还是不想,她都和一个50里外的一个偏僻山乡脱不了干系,她就是在城里赖上一年半载。最终她还是西望峪的人。哪怕她变成一棵草。也不会让她长在城里的草坪上,而是长在西望峪的哪面山坡上。
  老凌好像喝了酒。脸红红的,仿佛挖到了金窖。一反常态地兴奋。他在那里絮絮叨叨,韦蕊就走神。后来老凌问她这样好吗?她一脸茫然,说什么好不好啊?老凌说,修长林书记要我代表他来请你回去。韦蕊说,我身体已经坏透了,希望你暂时不要提西望峪的事好吗?老凌说,相信我,小韦,修书记和以前的领导不一样,他懂文化,也尊重文化人。韦蕊气狠狠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已经把我的人事关系调到了西望峪,我也可以辞职不干的。老凌并不气馁。他像一个有足够耐心的大人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说,你在那里做出了成绩。领导就会让你回城了。没想到这句话真的惹恼了韦蕊,她脸一沉,说,按你这样说法,我倒真是个犯了错误发配充军的人了,告诉你吧,我不会再去西望峪,我也不稀罕回城。我打算出家当尼姑去了,这样,所有的人都满意了对吗?
  韦蕊开始流泪,继而啜泣;她知道的,在老凌面前。她就是蛮不讲理地大哭大闹,他也不会怪她。她内心为自己还拥有这样的权利而暗暗庆幸,实际上她早已把老凌当成自己的长辈。果然,老凌在她哭泣的时候埋着头一声不吭。末了,他讷讷地说,我也对不住你,没有把婆娘管好,让你受了很多气。
  韦蕊收住泪水说,不怪你,都是我命中注定的。
  但是无论老凌怎么劝说,韦蕊坚决不肯回西望峪,她拿出一堆药瓶给老凌看,说自己的病,一眼看下去,没有一点好起来的指望,很有可能要一直生下去呢。
  老凌说不出话了,来回地搓着手,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就养病吧。
  韦蕊知道他还会再来,说,以后就别来看我了,我要请长假,到外地去看病。
  老凌走到门口,转过身来叮嘱:好好养病啊。
  韦蕊突然想起什么。抄起一样东西追到门口,说等等,小翠一直想要一架口琴,喏,凤凰牌,我送给她的。
  老凌把口琴盒子郑重地接过,轻轻叹口气说,小翠也蛮想你的,她写了篇作文《韦蕊阿姨》,老师表扬她写得好,还让她在班上读,刚一读,她自己就哭了。
  韦蕊的眼圈又红了。她不想再听下去,说,老凌。你快走吧,要不就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了。
  她躲进自己的房间,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好久没这么哭了,她终于知道,即便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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