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毛馆长突然感到背心里一阵彻骨地冰凉。
他发现,儿子毛小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在远处对着他拍照。
第十四章
第二天。陈根弟老人在韵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平静去世。
一个月以后,由西望峪乡政府主办的《陈根弟剪纸艺术展》,将在韵州群艺馆展览大厅举行。
韦蕊不想去文昌宫。她向老凌请假。说自己就在站里留守,反正丘桂玉一直嚷嚷着要去的,就让她去吧。老凌说这次展览的总策划是修书记,你要真不想去,还得自己跟他说。韦蕊就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找了个机会,把想法和修长林说了。修长林连头也没抬地说。不同意。韦蕊说,为什么?修长林反问她,你为什么?韦蕊想,干脆说自了吧。便冷冷地说。我不愿再踏进那个地方!修长林放下碗,看着她说。傻瓜一个!
韦蕊觉得修长林的目光里别有一种深意。到底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虽然他拒绝了她。但她并不感到难堪。
修长林没有多余的话,吃完饭,抹抹嘴走了。
过了一天,老凌给她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说是修书记请他的大学老师束教授写了一篇文章,是专门评价陈根弟的剪纸艺术的,修书记说了。就用这篇文章做展览的解说词,让韦蕊好好准备一下,这个解说员就由她来当。
韦蕊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感。说,不行不行,我做不来。我从来没有做过解说员。
老凌说,修书记做事,跟下棋似的,走一步,想三步呢。
韦蕊说。什么下棋?我才不愿做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儿呢。
老凌把稿子塞给她,说,你看看再说吧。
韦蕊一下子就被束教授那深入浅出的文笔吸引住了。原来剪纸里面也是一个博大的世界呢,束教授带着她一路走进去,走进了一个寂寞的山乡老人的精神天地,这个天地又是如此地丰富多彩。再想一想,她一点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相反,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希望自己立即进入解说员的角色。她开始温习稿子,整天念念有词,她发现老凌常常躲在某个角落里满意地窃笑。而丘桂玉则情绪大坏。近来她的锋头基本被削平。大凡抛头露面的事全无她的份额。老凌动不动就用修书记来压她,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恨无处发泄。于是她没事找事地摔东西,大骂老凌和小翠出气。但是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并没有败坏韦蕊的情绪。韦某人现在完全是一副解说员的派头了,不管她骂什么她都不生气,而且总是在她骂得唾沫飞溅的时候给她倒一杯水。
展览开幕的隔夜,小翠悄悄来到韦蕊住的阁楼上送一瓶开水。她看上去心神不定,说话吞吞吐吐的;韦蕊起先没怎么在意,后来发现她额头上全是虚汗,就反复地问她出了什么事?小翠喉头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犹豫着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韦蕊打开一看,是些白色的粉末。问。这是什么呀?小翠低低地说出两个字,泻药。韦蕊背心里顿时一阵凉嗖嗖的。小翠说。妈要我把泻药乘你不注意的时候,放进你的热水瓶里。我问妈,为什么要这样做?妈说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我不肯做,妈就吓唬我,如果不做,就不让我读书了,天天割猪草去!
韦蕊紧紧地抱着小翠。她安慰她别怕,她不会坏她的事。她甚至可以假装腹泻。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小翠在昏黄的灯光下用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恨我妈?
她想了想说,其实,你妈比谁都可怜。
小翠说,我妈并不是想害你。她看不得比她强的女人。她是跟自己过不去。
韦蕊说,你能这么理解你妈,证明你真的不是个孩子了。
当着小翠的面。她把那包泻药扔进了马桶里。这么一件惊心动魄的事被她处理得滴水不露,她心里有一种成就感。她知道这件事如果捅出去,会给丘桂玉一个致命打击。但是她不能,为了小翠。她必须遵守承诺。
第二天一早,她故意病恹恹地从丘桂玉身边走过,有气无力地说,拉了一夜肚子,差点要了我的命。
丘桂玉哦了一声,说拉肚子那是蛮伤人的,你怎么还不歇着啊?
老凌一听就慌了。连声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丘桂玉厉声骂道,你着什么急啊,一个跑龙套的货色,当自己是天仙了!
文昌宫大殿里几乎挤满了人。临时搭的主席台上,站满了省里市里来的领导和专家。群艺馆的人全都退得远远的。展览开幕式由修长林主持。麦克风把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而洪亮。陈根弟老人在一个巨大的镜框里慈祥地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们。韦蕊觉得她的笑容特别灿烂,就像她那些剪纸,全是人们在苦难岁月里对幸福生活的念想。她又想,如果她至今没有被发现。如果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剪纸有那么伟大,她可能会在那个闭塞而平静的小山村里活得更久。仿佛一切都是命定。一个菩萨!一个剪纸艺术的圣母!有人在留言簿上写道。还有从外市赶来的人要出高价购买这些剪纸。修长林对着话筒大声宣布。不卖!再没有别的话。
韦蕊的解说堪称声情并茂,说到动情处,居然有人鼓掌。她看到老凌站在人群外抹眼睛。叶副局长从她身边走过。表情复杂,后来装着跟别人打招呼,故意不理她。人潮在涌动,太多的眼睛像星光闪烁。她感到一种满足。这真是一个胜利呢。她没想到能在文昌宫打一个胜仗。
讲解结束的时候束教授过来和她握手,他非常满意。说她讲的比他写的还好,他还送了她几本书,都是他这些年来的著作。修长林却指出她解说中的几处错误,有发音上的。有拼读上的。韦蕊奇怪。这么嘈杂的环境,他跑前忙后的。居然听得那么仔细。束教授说,我这个学生当过中学教师呢。后来她看到毛馆长和修长林在一起蛮亲热地交谈,她知道,毛馆长是做给她看的。毛馆长还让毛小雄给他俩拍照。毛小雄坚决地摇头,好像是说,没有胶卷了。
可是她又看到毛小雄不断地对着她举起镜头,跟那天在西望峪乡政府的会议室里一样。毛小雄是个用镜头讲话的人呢,记得。过去他给她拍过几次照。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照片。他真不像毛馆长的儿子。
展览开幕式还没有结束。群艺馆的人就都走了。郭圆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她拉到旁边,说,今天你的风头好足啊。为了谁当这个解说员。你们那个修书记和毛馆长在电话里吵了好几次呢!韦蕊一怔。说,不就是解说吗?郭圆圆说。你倒说得轻巧,别人把这个看得跟命一样重呢!
郭圆圆告诉她。毛馆长开始坚决不同意让她当这个展览的解说员,说既然在群艺馆举办,就应该由群艺馆的人来解说。修书记说,韦蕊不是你们群艺馆的人吗?同时她又是两望峪的人,她对情况熟悉。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可以考虑在群艺馆以外的地方来举办这个展览。毛馆长做不了主。向叶副局长汇报,叶副局长也不同意,事情就僵住了。
韦蕊的兴头一下子就没了,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啊?
郭圆圆说,后来就听说,修书记打算在工业展览馆举办这个展览。毛馆长觉得太被动了。就去向宣传部的刘部长汇报,听说刘部长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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