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地说。
  她已经走进了河水,冰凉刺骨的感觉漫溢全身。
  蕊受苦了,蕊是世界上最能忍受的女人。蕊,我对不起你!
  忏悔书。好动听啊。好完整啊。哦不。还应该加上此致敬礼,还有年月日!韦蕊脸上绽着一个奇怪的笑容。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女侦探呢,出来吧,又劳你的大驾了。今天你们是二打一啊,真抬举我了。赐我死?连完尸都不给我一个?好极了,正月十五明月亮。看完花灯就上场。
  她的声音在夜空里格外清脆。像青瓷的器皿相互碰撞。一只有力的胳膊拽住她,几乎把她拎空了往前走。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蕊,蕊,我一万次呼唤的蕊。大悲咒啊。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毁灭。可是我们不怕,远处有微光。我们还有生路。
  她心里在拒绝跟他走。但她的身体在移动。首先是她的脚背叛了她。它居然走得飞快。
  终于停下来了。恍惚间她发现前面是一座桥。观音桥。它的下面是干涸的河床。这里是南郊了。她的神志一点点清醒起来。蕊,现在没事了,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钱进低声的絮语像蚊子一样在她耳边嗡嗡着。她却像得了失语症,她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天空的明月,树梢上的微风,静悄悄的四周,还有一种久违了的男人的气息,以及一双熟悉的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们现在坐在观音桥的桥洞里,放心,有观音娘娘在保佑我们呢。钱进俯在她耳边说。
  头顶上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她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他紧紧抱住她。说,不怕。盛一兰今晚在城隍庙值勤。她没有跟踪我们的时间。
  她一下子瘫软无力。
  钱进开始了他的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叙说。她听得一阵阵耳鸣。这段时间。他居然像《红岩》里渣滓洞的犯人一样没有自由。那个叫盛一兰的女人,把她在警官学院学到的所有本事全对他用上了。那段所谓的坦白录音。还有后来发生的假约会。以及韦蕊并不知道的多次跟踪。都是她的杰作。钱进的语气随着情节的推进渐渐变得沮丧。他就像一条离开了深水被钓上岸的鱼。而盛一兰就是那个诡计多端的渔夫。
  她居然这么爱你,我很惭愧!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她不是爱我。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把我当成她的奴仆。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她和她的父亲来安排设计。那种表面上的风光,我受够了!
  他脸部的肌肉在抽搐。哦,你受苦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贴紧他。她感觉到他脸颊上湿湿的一片泪水。她看到自己结了的冰的心正在融化成一汪春水。仰望天空,似幻若真。在一座保守而历史悠久的小城市的一个桥洞里,她居然心惊胆战地躺在一个有妇之夫的怀抱里。色情、肮脏、羞耻和罪孽,如同黑夜里的幽魂,在她的身边游弋。这就是她丢失的爱情?她侧起身,借着黯淡的月光,她看到了钱进弛垂的眼袋,少许花白的双鬓。她的心一阵刺痛。那个老是给她讲述自己辉煌历史的自信雄辩的男人,现在怎么变得这般懦弱、苍老、絮絮叨叨?她突然想到,如果不是这帖毒药般的爱情,他还是钱副书记,他会很风光地活着。他真的会前程无量。
  她突然觉得对不起他。
  对不起,钱进。她悄声说。然后她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南下计划。当她说出刘胜利的名字时,钱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瞥了她一眼。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笨拙的解释显然并不能消除他的疑虑。但是他没有立即反驳她。他只是更为周详地说出了自己走出目前困境的计划。她听着听着有些害怕起来,现在钱进所有的障碍都与她有关。因为她,他才提前调离了西望峪;因为她,他才被组织部搁浅起来至今不能任用,因为她,他才至今走不出官场圈子的风言风语。至于盛一兰,他现在还不能跟她翻脸。因为她的刚退二线的父亲尚有余威。他真要肯在关键人物那里说句话,还是相当管用的,但是现在他和盛一兰闹成这样,老爷子知道了非常生气。
  这么说。都是我把你害了?韦蕊哆嗦地说。
  钱进抚摸着她的手,轻轻地俯在她耳边说,蕊。你还爱我吗?
  她看着他。说,虽然我们今天的见面太突然也太荒唐。虽然我经历了那么多心灵的磨难,可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钱进说,这说明,你还爱我。
  她说:不要再说这个字了好吗,这个字太奢侈,太昂贵,也许我们之间永远都不配用它。
  钱进说,蕊,你知道吗,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
  韦蕊不解地看着他。
  其实钱进的计划非常简单。只要韦蕊仍旧去西望峪上班,人们就会认为,一个生病的韦蕊休完了她的假期,很正常地回来上班了。有关她的谣言应该像冬天的浓雾一样消失。韦蕊不再是个让大家在背地里嘀嘀咕咕、点点戳戳的人了。
  如果我不回去呢?
  那就意味着。你在逃避,你不敢面对大家,你一直是大家——包括西望峪、文化局、群艺馆——议论的话题。人们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任意虚构与你有关的故事。而且会一传十,十传百。
  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已经无所谓了。她咬着牙说。
  可是,可是,钱进变得有些着急而又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的议论越多,我的处境就越难。其实我的处境就是你的处境,只要我摆脱了困境,我就可以来帮你。
  你来帮我?
  肯定啊!你想想,我一旦重新分配,肯定会是一个不错的单位。告诉你吧,我想去物资局,那里的局长明年就要退了,我先去干个副局。到时候我一定把你从西望峪调回来。
  可能吗?盛一兰不又得忙坏了!
  钱进一时语塞了。
  真让我回到西望峪,还不如让我去死。韦蕊喃喃地说。
  钱进眼睛里掠过一丝绝望。
  你不希望我去深圳?她发现他神情萎顿。
  钱进深重地叹口气。说,你去深圳,那就等于我们就此永别了。
  韦蕊的心就像被重锤击了一下。
  真的。你一走,一切都变成真的了。我的忍耐也到头了,你知道我是个军人,当年,这条命就是战场上捡回来的。没所谓了!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深圳!
  冲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韦蕊兴奋不已。
  可是钱进坚决地摇头。说那不是他这样的人去的地方。韦蕊听出来了。他的口气里,对那个移民城市带着明显的否定或贬低的意思。
  你是说,那种地方,只配我这样的人去?她心里浮起一种不快的感觉。
  钱进连忙否定。他只是想表明。像深圳这样商业化的城市,并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同样,他认为它也不适合韦蕊。
  韦蕊艰难地说,我是逼上梁山。
  钱进安慰地说,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只要你配合,不出半年,形势就会柳暗花明。
  说了半天。还是让我去西望峪!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知道我的伤痛,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她冲动地说出这番话,心里反而好受些了。
  钱进又在朗诵他的忏悔书。可是这个寒冷的元宵夜并不配合他,风刮大了,吹在脸上,有刀片的钝感,寒气还在大规模地集结。韦蕊首先感到两条腿特别沉重,用拳头捶一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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