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然后她看到了胳臂扎着绷带的小翠。
  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小翠的嗓音嘶哑,她抓住韦蕊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阿姨,我在这儿。
  她心里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轻声说,小翠,你没事吧。
  小翠点点头。然后,把脸俯在她的怀里。
  老凌走到她床前,说,小翠,跪下。
  小翠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丘桂玉说,从今天起,小翠就是你的干女儿。
  老凌说,小翠,叫干妈,给干妈磕头!
  小翠叫了一声干妈。就伏在地上哭起来。
  她惊呆了。这怎么使得?怎么受得起啊?
  好了好了。这么高兴的事,哭什么呢?陈胖子说。他今天心情很好。自己分管的部门可能会出一个人物。当然。这个馒头能蒸多大他心里还没底。斟酌着字眼说,小韦啊,你做了一件好事,这个。乡党委正在研究啊。给你一个什么荣誉。你呢,啊,先养好身体。
  她环顾左右。仿佛从一个梦里真正醒来。自己正躺在韵州第一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难得的一刻没有人在旁边,丘桂玉挨近了她,说,小韦,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丘桂玉涨红的脸上所有的细节都那么一览无余:羞愧,尴尬,惶恐,直率。
  她努力平静自己,说,老丘,别这么说,其实后来我一点也不恨你了,真的。
  丘桂玉拍着胸脯说,从今往后你看我老丘的,谁要是再欺负你,老娘不会买账!
  就因为她救了小翠。丘桂玉从一个极端迅速走向另一个极端。她内心有太多的感慨。她第一次发现,其实丘桂玉身上有许多山区妇女的特点。直率,不掩饰,敢爱敢恨。
  她告诉丘桂玉。其实她救小翠,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确切地说,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在第一时间里得知小翠落水,而且她会游泳,如果她没有去救小翠,那么,她的内心永远都不得安宁。
  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老凌说,小韦。你救的,可不光是小翠啊!
  她一时听不懂老凌的意思。或许丘桂玉倒是听懂了,她白了老凌一眼。
  她想见见父母。她告诉老凌,她的家离这里很近,步行10分钟就可以到达。老凌说,修书记有安排。他会安排你和父母见面。
  她觉得有些滑稽。为什么她见自己的父母还要修书记安排?
  修长林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来看她。看上去他很疲惫。但精神很好,说话的中气很足。陈胖子在一旁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修书记一直陪伴你的。修书记指挥抗洪救灾。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
  修长林说,洪水已经退了,这次咱们西望峪的伤亡率,是全市受灾地区最低的。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哦了一下。
  修长林说,小韦,你的救人行为很高尚,乡党委要为你请功。但是,我们不打算把这件事庸俗化。你能理解吗?
  她觉得修长林说得很实在。说,我希望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你看,谁来了?修长林朝门外指了指。
  她看见父母在丘桂玉的陪同下进来了。
  蕊蕊!母亲虽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在扑向她的时候。已经泪水涟涟。
  父亲抱着一束鲜花,可能是激动,他说不出话来。把鲜花放在她的床头的时候,她看见父亲的手在颤抖。
  修长林和韦蕊的父母握手,很熟悉地笑着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们。
  丘桂玉说,昨天,修书记已经带着我们去过你们家了。
  修长林说,两位老人家,你们看小韦不是好好的吗,我没有骗你们吧!
  母亲恢复了前居委会主任的风度。说。谢谢你们!蕊蕊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修长林说。应该谢谢你们生了一个好女儿,我们乡党委已经决定,号召全乡干部群众,向韦蕊同志学习。
  她看到母亲脸上流溢着一种少有的光彩。在她的印象里,这种光彩只有在母亲年轻的时候才经常出现在她的眉宇之间。父亲则有些扛不动这些话的分量,他惶惑地左右看看,说,使不得吧。使不得吧。
  丘桂玉说。什么使不得啊,咱小韦的事迹是干货,一点水都不掺。
  接下来韦蕊就没有了清闲的时光。先是西望峪一拨一拨的人来看望,然后是韵州的几家媒体在门外等着采访。按照修长林的意见,陈胖子不让记者跟韦蕊见面,只给他们一份600字的通稿。偷懒的记者拿着稿子就回去发稿了,可也有难缠的记者,非要见韦蕊不可。陈胖子拦不住,只好向修长林报告。修长林说。过分的宣传,对韦蕊没有好处,反而会害了她。以陈胖子的判断。韦蕊已经变成了修书记手里的一张好牌。这张牌什么时候打,修书记有他自己的考虑。陈胖子落实修书记指示比较坚决,不打半点含糊,他门板一样阔的身体一直坚守在韦蕊的病房门口。
  后来,市委宣传部给修长林打了电话,说省报的记者已经到了韵州,对韦蕊的事迹很感兴趣,坚持要当面采访。修长林这才同意。他还特意关照韦蕊,对记者千万不能讲过头的话。
  省报记者叫赵挚,30岁左右,黑黑的瘦高个。可能是经常在外面跑,韦蕊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江湖味。他对韦蕊救人的事迹并没有特别的兴趣,说救人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抗洪救灾年年都有英雄。他就是不采访,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写出一篇八九不离十的事迹报道来。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韦蕊作为一个市群艺馆的辅导干部。怎么会甘心情愿到西望峪这样的偏僻山乡去工作的?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20年前,可现在是90年代了,去那种环境的动力是什么。周围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这是一个韦蕊不愿也不能回答的问题。由于这个问题引发的内心隐痛,正在她的体内迅速弥漫。她想起了钱进。这个越来越令她失望的人,还是她在西望峪呆下去的动力么?她不愿再想下去。而赵挚的一双鹰眼一直在盯着她。她决定尽快打发这个好奇心太强的江湖记者。她按响了床头的按钮。护士和丘桂玉随即冲进来,她说有些头疼,不舒服。护士就对着一脸茫然的赵挚下了逐客令。
  丘桂玉告诉她,文昌宫这几天已经乱成一团。韦蕊的事迹已经通过韵州的报纸电台电视台报道出去了,群艺馆像开了锅一样,那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文化局方面至今还保持着沉默。西望峪文化站是归乡政府和市文化局双重领导的。群艺馆呢,也是文化站的业务指导部门。不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态度。领导们发现他们正在陷入某种被动局面。有的领导说。两望峪乡政府也太狂了,至今不向文化局打招呼;有的领导认为,不管怎么样,韦蕊是文化局派下去锻炼的,这是最好的成果嘛。要说功劳,文化局起码占一半。局里应该以积极的姿态出面:还有的领导提到了前段时间有关韦蕊生活作风问题的种种说法。说这样的典型树得起来吗?群众会怎么看?分管群众文化的叶副局长显然比他的同事们要老到一些。他建议不要急于表态。先摸一摸市里分管领导的态度,如果真要树一个典型,市领导是会作出批示的,文化局只要赶在领导批示前表态。就不算迟。如果市领导最终没有批示,那韦蕊充其量不过是一般性先进人物报道而已,文化局可以采用间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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