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听着盛一兰含糊不清的梦呓。想着一幕幕的往事,能走到今天,她真觉得是个奇迹。
  演讲比赛的隔夜。韦蕊趁盛一兰不在宿舍的时候。在她的床头放了一张字条:祝你成功!
  中午回到宿舍,她看见盛一兰的床前扔着几片撕碎的纸。她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了一下。
  戏还没有开场。但硝烟味已经很浓了。
  演讲比赛开始的时候,省委组织部和省党校的分管领导都来了。评委则是从省电视台和广播电台请来的,有两位还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新闻主播。这样高的规格和阵势,让大家暗地里直吐舌头。
  盛一兰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警服,显得精神而又挺拔。她走向讲台的时候,坐在前排的领导们都很专注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韦蕊的心怦怦乱跳起来。
  一个标准的警礼,让盛一兰获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仿佛调子已经定下了,她会被掌声从起点一直送到终点。
  开头的自我介绍,简洁明快,字字清晰。盛一兰像一个长跑运动员,第一圈跑得轻松洒脱。前排的领导们微微颌首,评委席上专家们个个表情明朗。
  韦蕊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洁,她刚才还涨得通红的小脸突然灰下来了。
  盛一兰以舒展爽朗的语气。领着大家上路了。一个从小就幻想当警察的女孩,一个咋咋乎乎的假小子。以绝对的高分,不费吹灰之力就考上了省警校。家境优越,父亲是领导干部。她的路平坦宽畅。阳光雨露她一样也不缺。一朵骄傲的警花,插到哪里都光芒四射。追求她的男性可以编成一个加强排。终于有一天,一个高大英俊的自卫反击战英雄走进了她的视线。
  盛一兰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戛然而止的节奏,让大家的情绪经历了一个小小的起伏。
  很自然地。她的目光和韦蕊相遇了。
  韦蕊神态平静,但内心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她突然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心理上的海拔足足有5000米。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英雄的勋章是怎么慢慢褪色的?浪漫的爱情是怎么被柴米油盐的日子瓦解和稀释的?盛一兰的叙述环环相扣,像一部言情小说,而不是说她自己的故事。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女侦探而宁肯不要孩子。处处逞强,女人味却渐渐淡出。意外的避孕失败,偷偷去做了人流,以致成为和丈夫第一次大吵的导火线。慢慢觉得丈夫的心变了。不甘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去修补裂痕。开始把侦察技术用到丈夫身上,于是真的发现丈夫有了外遇。撕肝裂肺的痛苦。之后是一系列的报复。最后发现。报复的都是自己。
  韦蕊汗水涔涔,眼睛里有飘忽的光。该来的都来吧,青梅园的一巴掌,怎么还不响起来啊?
  最终。那一巴掌还是被略去了。在演讲中越来越亢奋的盛一兰扑扇着她语言的翅膀,似乎有一种飞翔的快感。她的第一次流泪,就从这里开始。她说,当时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才解气;但是后来发现她也是一个受害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她。
  无边无际的酸楚,像波浪一样袭来。堤岸在崩溃。韦蕊的视线模糊成一片。
  丈夫的仕途失意,加剧了这个婚姻的解体。没所谓,离就离吧。意外的是。法庭给了他们一个和解的机会。她的陈述有一个多小时,内心的痛苦像决堤的洪水。有很大的哭声从被告席上传来。丈夫突然像崩溃了一样,她没见过男人哭起来有这么可怕,简直地动山摇。
  重圆的破镜还是破镜,她还敢要这个婚姻吗?我们都好好想一想吧。她对丈夫说。已经下海的丈夫则坚持。死也不离婚。
  女人事业上所谓的强。难道不是另一种弱吗?男人所希望的女人,是温柔的水,而不是坚硬的石头。温柔的力量是无敌的。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用侦探的手法来对付她。处处逞强的女人。只有婚姻破裂的苦酒在等待她。谢谢你。我的姐妹,我再也不会说你是第三者了。你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性格的缺陷,让我懂得。怎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虽然我一直希望做一名好警察,但我更渴望做一个完整的好女人,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评委席上的男女主播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全场爆发出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一兰。我对不起你!泪流满面的韦蕊机械地鼓着掌。喃喃地说。
  呻吟是从半夜开始的。
  起先,韦蕊以为是在梦境里。那声音,像一支幽怨的洞箫,呜呜咽咽,若无似有。后来她醒了,才知道是从盛一兰的床上发出的声音。
  开灯。光着脚冲到盛一兰床前。一兰,你怎么了?
  盛一兰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水,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她指了指肚子,咬着牙说了一个字:疼。
  袁芳睡得沉,天打雷都不管的;陈洁家里有事,请假回了韵州。韦蕊死捶袁芳的床板,把她叫醒。两个人架着盛一兰,一路小跑到了校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送到省人民医院,挂了急诊,阑尾穿孔,需要马上手术。袁芳去办有关手续,韦蕊守着盛一兰,替她擦汗,一会儿手帕全湿了。接下来是一系列的术前准备,一些医生护士出出进进地忙。一位年轻的医生说要病人家属在手术单上签字,韦蕊毫不犹豫地拿过笔就写。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韦蕊说,我们是姐妹。又问,谁做这个手术?医生说就是我。韦蕊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太年轻了,说,求你了,我这个姐姐怕疼,拜托你做得好一点。说着,眼泪下来了。医生嘀咕了一句,谁不怕疼啊,能不疼吗?
  临进手术室的时候,盛一兰突然拿出一个手机给韦蕊,声音脆弱但语气坚定地说,给钱进打个电话。
  韦蕊怔住了。
  告诉他,我要他马上来。盛一兰气喘吁吁地说。
  韦蕊无法拒绝盛一兰那直直的目光。她犹豫着接过了手机。
  刚接过,她又还给了她,说,一兰,你不要为难我了。
  如果你心里没鬼。就按我说的做!盛一兰语音脆弱,但依然霸气十足。
  她被手术车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韦蕊俯上去悄声说,一兰,你会没事的,我在外面等你。
  盛一兰抓住她冰凉的手。说。不就是挨一刀嘛。没关系。
  袁芳说。这样你岂不变成了盛一刀了?
  盛一兰咬着牙说,挺好的外号,我喜欢。
  她居然还朝韦蕊回眸一笑。韦蕊的眼泪哗哗地流淌下来。
  袁芳在一旁说,真搞不懂你们。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手机带着盛一兰的体温。韦蕊把它握在手里,一时感慨万端。一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宽容?饶恕?信任?无论如何。我已经无地自容。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努力平静一下内心。然后。拨通了钱进的电话。
  一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是钱进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是韦蕊。她语音平静地说。
  静音。就像被卡了壳似的。想必,在电话的另一头。那个拿着话筒的人肯定在经历一场地震。
  韦蕊说,一兰得了急性阑尾炎,正在手术,她要你尽快赶到省城来。
  为什么是你打这个电话?钱进的语气里充满狐疑。
  为什么我不能打这个电话?韦蕊反问道。一切都在改变,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韦蕊了。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