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韦蕊听得背心里都出汗了。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呀?
丘桂玉得意地说,嘿,他们把我当内线,没想到,他们成了我的内线。
丘桂玉的直截了当让韦蕊有些哭笑不得。她意外地得到了一棵消息树,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小姑妈曾经对她讲过一句慈禧太后的名言:不知是福。许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耳根清净便是福气。这一年多来,文昌宫一直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些人都不会放过她。丘桂玉即便不说,她也想象得出那些人的嘴脸。
丘桂玉说。有人想害你。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但是从今往后,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老丘过不去!
可是丘桂玉发现韦蕊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这等于对她的能力打了一个折扣。于是她又悄悄告诉韦蕊一条最新得到的消息:修书记的爱人也在这里住院,据说,是乳腺癌,在15楼肿瘤科……
第十六章
出院的前一天。修长林和乡组织委员吕大姐又来看望韦蕊。修长林对她宣读了乡党委的两项决定:一,根据她的个人申请和在这次抗洪救灾中的突出表现。同意批准她为中共预备党员;二,任命她为乡团委书记兼文教助理。
韦蕊有一点心理准备,她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这件好事正在被迅速包装,许多带光环的虚名会环绕着她。该是她的。躲也躲不了。这是小姑妈来看她的时候对她说的。但是,入党这样的事,她还真没有想过。她甚至记不起自己曾经写过入党申请书这样的事。惊讶与惶惑便冲口而出:我从来没有写过入党申请书呀?
吕大姐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说。我们在钱进同志移交的材料里,看到了你的入党申,请书,上面是有你的亲笔签名的。
顿时她的脸就红成了一片。她朝修长林看了一眼,他正用两只和善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
我觉得自己不配。再说,我也扛不动。她低下头,老实地说。
修长林并没有说什么勉励的话。他有事先走了。吕大姐留下来,继续和她谈话。吕大姐是前不久从黄泥乡调到西望峪来l的,近50岁了,人很朴素,语气和蔼。她告诉韦蕊,乡党委批准你入党,是顶着很大压力的,这压力来自哪里,你应该知道。
韦蕊抬起头来看着别处。说。我知道的。
可是修书记是个能够承担压力的人。吕大姐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就停住了。
韦蕊听得出,吕大姐的话里有弦外之音。
修长林也许是你的菩萨。这话也是小姑妈来看她的时候说的。
她虔诚地对着吕大姐表态。她的语言诚恳而流畅,吕大姐听了很高兴,说,修书记是不会看错人的,我们相信你。
韦蕊把这一天看作是自己真正的节日。她获准回家。把消息告诉了父母。母亲大人先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然后像被豪雨洗刷了一遍,山清水秀地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一路都是羡慕与恭维的目光,她把握有度,把谦虚和热情镶嵌在每一个微笑里。她决心搞一个比过年还热闹的家族宴会,把三姑六婆七姨八爷全部请来庆贺一番。她命令丈夫去买5只鸡,半排猪;还有20瓶她一向舍不得买的十全大补酒。韦蕊发现父亲在接受母亲下达的任务的时候像一只快乐的老公鸡。他跨上黄鱼车时的敏捷动作仿佛回到了30年前。
一个无数次被她想过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令她牵肠挂肚。尽管她对钱进的某些方面有过深深的失望。但是,她的心知道,这个救过她的命、在她生命最低潮的时候给过她温暖和力量的人,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韵州的媒体已经把她炒得沸沸扬扬,她病房里的鲜花堆得像小山一样,但她指望的人却杳无音讯。也许他的心情与处境都非常不好。也许他做过努力,却无法走进她的病房。原先她以为,至少他会让老米来看她,带一封他写的信来。可是一直到出院,她也没有等到那幸福的黄手帕出现。
还是小姑妈给她带来了权威的最新消息。前些日子,钱进已经被安排到市老龄办担任副主任,对于钱进来说,这样一个非常糟糕的安置,等于是打他的脸。小姑妈说。组织部门对钱进有一个不太好的看法,说这个人倨傲无比,实际是个空心萝卜,就仗着岳父在官场上混。现在泰山倒了,他也该到老龄办去提前养老了。
韦蕊说,他怎么是空心萝卜?他曾经是战斗英雄啊!
小姑妈不屑地说,你听他胡吹。
韦蕊涨红了脸说,我看过他的军功章,他决不是胡吹!
小姑妈沉下脸说。你还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他是有妇之夫,你现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给我注意点影响啊!
她语塞。不由想起上次谈话时,吕大姐的弦外之音和修长林那双和善而锐利的眼睛。
她不敢给钱进打电话。她只能去找老米。可是汽车站的人说老米生病了。在家休息呢。她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时觉得无处归依。自己的心就像在这人流里漂泊。仿佛她是一个走钢索的人。路途总是与别人不同,别人都在走平地,她却总是走在危险的高处。钱进不会知道她的心境。不会知道自己对他如此地铭心刻骨。
这天傍晚,小姑妈在家里给她打来一个电话,说有人在她门缝里塞了一封信。她欣喜若狂地奔过去,果然,是钱进的信!她迫不及待地展开,就像一个在空气稀薄地带行走的人突然得到一瓶氧气。小姑妈灾难深重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她的情绪变化。她先是双颊潮红,目光像水晶一样发亮,然后慢慢地像供电不足的灯泡,渐次变得昏黄。小姑妈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她料定这个她一直不看好的人,又在对她的侄女实施一次精神上的霜降。她不顾韦蕊同意不同意。一把将信扯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钱进在信的开头用了大量赞美的语言,对她的救人举动做了高度评价。然后像推理小说一样。对事情的发展作了层层推进的分析。他十分地确定修长林在操纵事情的发展,为了他自己的私欲。他不惜把她包装成一个英雄,他会给她入党(他提醒她,现在她该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帮她写那份入党申请书了)。提干,然后一步步地把她入怀中。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心安理得地在韵州第一医院701病房与1505病房之间来回奔波(天哪,他居然知道她的病房号),在1505病房,住着他得了癌症的老婆,他俨然是一个无怨无悔、悉心照料的好丈夫;一转身,在701病房年轻漂亮单纯幼稚的韦蕊面前,他扮演的又是一个深沉、稳重、和善、宽容的好领导的角色,他并不急于下手,而是一步一步地博得她的好感。他为所欲为地使用着自己的权力资源。不惜顶着市群艺馆多名党员群众联名上书的压力(他掌握的情报还真不少,不愧是侦察兵出身),也不征求乡党委会多数人的意见,就像开一张私人支票。把预备党员的花冠套在了韦蕊的头上。
小姑妈看到这里,脸已经气得煞白。说,这还像是情书吗?分明是举报信嘛,钱进为什么不把它寄到市纪委去?
钱进在信的最后大声疾呼,千万不要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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