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他有点莫名地伤心。然后就一直暗暗地骂自己无聊。丘桂玉在他身边发出很大的鼾声,并且习惯地把一条肥腿架在他身上。这婆娘,就这样压着他,一压就是十几年。
老凌慢吞吞地去把盾牌舞入选的消息向韦蕊报告。他用的是一种平常的口气,好像他是去讲一件早就定了的事。他留意了一下韦蕊的表情,她坐在办公桌前山水不露,用平声说蛮好,值得庆贺。然后问,陈委员和修书记知道了吗?老凌说还没呢。她说修书记刚下村回来,你赶紧去汇报吧。老凌说还是你去吧,我不好越级的。韦蕊笑着说,什么级不级的,老凌你还跟我还客气啊!
老凌发现韦蕊站起来的时候表情已经很丰富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得意。老凌知道它是从哪里出发的。他觉得韦蕊跟在文化站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第十九章
盾牌舞在韵州首届经贸节上出了大彩。西望峪乡意外地得到了许多客商的投资合同。市委孙书记在总结会上表扬了西望峪乡。说西望峪打造民间艺术之乡的思路是对头的。用民间文化来促进经济发展,是一条值得探索的路子。
韦蕊在这一天还认识了一个美国人詹姆斯,他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名官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说他一直研究中国文化,留意西望峪这个地名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看过陈根弟老人的剪纸展览,也看过有关西望峪民间文化的专题报道,盾牌舞让他很震撼,说这个节目充满了中国人的血性,他执意要到西望峪去看看。
得到了修长林的同意,韦蕊就领着詹姆斯去了西望峪。市外事办出了一辆车,还派了一个翻译小林跟着。小林是个20多岁刚从大学毕业的小伙子,他说领导有交代,西望峪住宿条件太差,像詹姆斯这样的联合国官员是不可以在那里过夜的。但是詹姆斯到了西望峪就不想走了。他对扁担街上的每一块街石都有着极大的兴趣。这里的人见了外国人更是稀奇,身材高大的詹姆斯在狭窄的扁担街上走过去,真像一头骆驼走进了羊群里,围观的人一直跟着他,觉得好玩。詹姆斯在郭记杂货铺里买了一对竹编的小篮子。说这是非常漂亮的工艺品。小翠英语学得好。居然可以跟詹姆斯进行简单的对话。詹姆斯非常高兴,给她拍了好多照片,还送给她一个可以开汽水瓶盖的小象。詹姆斯看到老乡吃的山芋干,也想尝尝,然后连声说oK。韦蕊还带他去了茶泉村。几个月前,按照修长林的指示,陈根弟老人的家已经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并且挂上了“陈根弟剪纸艺术馆”的牌子,她的子孙们,则由乡政府拨款,给他们另外造了房子。詹姆斯虽然看过陈根弟的展览,但进了她的屋子,还是很激动;他一脸虔诚地在陈根弟遗像前久久地作祷告状,他不住地拍照。后来他看到了一把陈根弟使用了几十年的剪刀,这把剪刀的刀口几乎已经被磨光了,只留下弯弯的两道铁尖。詹姆斯突然像小孩一样流下泪来。喃喃地说。她就是一个仙女,那人人向往的仙境都有她的足迹。现实生活里所缺少的,在她的剪纸里全都有了,她可以忘记生活的种种不快。在自己创造的艺术殿堂里尽情享受着,她在用最美好的艺术把自己装饰起来贴在墙上。自豪地向人们宣布,那就是我!
詹姆斯的一番话让韦蕊好生感动。这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比许多中国人都更懂得中国文化。她想起去年跟着修长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内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惭愧。据说,为了拨款给陈根弟的子孙盖房子。乡政府内部是有争议的。许多人认为,给陈根弟留下的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头建一个艺术馆。是不可思议的。但修长林力排众议。说将来西望峪最吸引人的,不是这里的经济。而是这里独特的民间艺术。
她现在知道了,修长林其实就是一个文化人。但他比文化人更有谋略。他的文化理念在骨子里,而不是挂在嘴上。他更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每出一着,都是要管下几步的。她对他的敬畏就又加深了一层。
詹姆斯要求在这里住一晚,说如果得到允许,他将在这里度过一生中最富于神秘浪漫的一夜。小林却坚持要带他回韵州,说否则领导会批评他。詹姆斯无所谓地耸耸肩。韦蕊说。这里的夜晚会有野狼。詹姆斯一听说有野狼,就更加来劲了。说他曾多次在加利弗尼亚州的森林里狩猎,他非常希望打一头中国的野狼。哭笑不得的韦蕊只能给修长林打电话,修长林说,就让他住在那里吧,晚上我过来陪他。市外办那边,我给他们打电话。韦蕊说,那这里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修长林说,没有了。
修长林还是这样,言语简洁明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但第二天一上班,修长林就把她叫去了。
韦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修长林几乎很少直接找她。她上面有陈胖子,还有分管副乡长。她突然一阵紧张,想起那天晚上和毛馆长通的电话。是不是又有举报信之类的东西到了修长林的案头?她在修长林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很平静,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他给韦蕊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坐下来,慢吞吞地说,省委党校最近要办一个基层青年女干部培训班,学期一年,选拔要求当然很严,全市只有几个名额,乡党委推荐了你,市委组织部最后也同意了。
韦蕊的心怦怦乱跳。这天大的好事。来得突然,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她嘴张了张,想说句感谢的话。却又说不出来。
不容易。修长林感慨地说,市委组织部还是实事求是的。
韦蕊一下子就明白了。说,修书记,是不是又有人打我的小报告?
修长林说,这些就不多讲了,总之,这个名额得来很不容易。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期望。
韦蕊的眼泪下来了,说,我会的。
修长林看了她一眼。说,哭什么?脆弱!
韦蕊擦着眼泪说,对不起。
修长林说,下午你就得赶到省城报到。因为今天培训班已经开学了!
这么急的事,修长林昨天晚上居然还对她守口如瓶。
主要是怕你提前知道了太激动。晚上会睡不好。修长林终于解释了一句。
然后,修长林告诉她,具体的情况。组织委员吕大姐会跟她谈。
走出修长林办公室的时候,她禁不住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她能体会到他近乎公事公办的口吻里,有一种巨大的热量在散发开来,让她浑身有一种灼烫的感觉。
到了吕大姐办公室,吕大姐招呼她坐下,然后过去把门关上了。
吕大姐给了她一份市委组织部的介绍信,感叹地说,这件事真是起死回生啊。修书记这个人,认准了的事,压垮了肩膀他也要扛住呢。
韦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到,这个上省党校的名额。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吕大姐说。这件事说起来有半个月了,市里要咱乡里推荐人选,党委就推荐了你;送到市委组织部,不行了。什么事都来了。
吕大姐说到这里就停下来。朝她看了看。
韦蕊知道。吕大姐习惯用眼神来传达她没有表达的意思。
吕大姐说,修书记知道了,就一趟一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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