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的一页,就这么草草地翻过去了。
  
  第四章
  
  秋天的时候。韦蕊就离开文昌宫了。
  是一位姓叶的分管副局长找她谈话的。说是要交给她一项光荣的任务。派她到一个名叫西望峪的山镇文化站去加强力量。那里的文化工作比较薄弱。站长老凌身体不太好,也快退休了,急需有魄力的年轻人去改变面貌,她去了以后要赶快把工作抓起来。
  在第一时间里韦蕊的反应是她听错了。因为她无法把自己和一个偏僻的山区地名联系在一起。但叶副局长的表情很郑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很斟酌的。这是局党组的决定。一般,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的去向是不可能放到局党组的会议桌上讨论的。叶副局长甚至说起自己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本来要提干了,领导突然把他调到养猪班去。当时真想不通,而首长只对他说了两个字:考验;现在想起来,那段养猪生涯几乎让他受用了一生呢。
  叶副局长的话语里,似乎包容着一个明确的信息:她比当年的叶副局长还要幸运。领导在培养她。要把她放到一个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而前程无疑是锦绣而灿烂的。她脑海里闪过毛馆长曾经的承诺,好像一个早已计划l的工程,已经开始启动。但叶副局长的表情过于严肃,这让她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她问起下乡的时间。具体地说,下去几个月?叶副局长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说这不是她考虑的问题。要相信组织嘛。
  她从叶副局长的办公室出来,碰到了局办公室主任崔耀中。一个30岁出头的小白脸,她叫了他一声崔主任,崔耀中像没听见似的。勉强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过去,崔耀中见了她,还是蛮客气的。韦蕊想,可能崔耀中耳朵灵,知道领导在培养她了,心里有些嫉妒?想想又不对,她以前听人说过,崔某人是局里的风向标,谁长谁短,看他的脸色就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韦蕊的心被一浪卷过一浪的兴奋与不安冲击着。她想问问毛馆长,到底怎么回事?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据说他最近痔疮发作,刚接受了手术在家休息;那个龙嘴湾之夜,好像已经在他们的关系史上消失。他们都没有利用它向对方作进一步的索取。偶尔,在确认没人的前提下,毛馆长会突然出现在她办公桌前,把一个简单的问候演绎得惊心动魄。她则明确告诉他,她什么都忘记了。希望他也一样。
  群艺馆的人好像都不太清楚她要走,但薛荔明显对她客气起来。她送给她一个墨绿色的笔记本。扉页上写了一句勉励的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分明有一种告别的意思。后来大家纷纷效仿,有送钢笔的,送保温瓶的;郝阿姨还送给她一只半新的手电筒,说那地方可能很艰苦,晚上是肯定没有路灯的,据说还有狼呢。
  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了?可为什么没有人祝贺她呢?
  倒是馆里的美术部主任老郑,平时爱打抱不平,经常和毛馆长闹些别扭。他见到韦蕊,想说什么,终于又咽回去了。
  韦蕊说,老郑,你想说什么呢?
  她以为老郑至少会说一声祝贺你。但老郑没有。他拿出了一幅画,当然是他画的,一棵小竹笋,在地皮上刚冒出一点笋尖,旁边是一块狰狞的怪石。题款是:人生如笋,若不被吃掉,便能长成修竹。
  韦蕊呆怔怔地看着老郑,她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以前韦蕊是跟老郑要过画的。可老郑的画,一般不送人的。
  韦蕊就知道这幅画的分量了。
  老郑长叹一声说,保重吧小韦,但愿你能长成一棵修竹!
  好像她要去服苦役似的。
  没那么严重吧?韦蕊想。也许大家并不知道领导的意思?她多么希望,局领导能把他们的意思透露一点给大家。奇怪了,连一向消息灵通的郝阿姨也出奇地沉默,文昌宫里可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呀。她去找郝阿姨,希望她能给她透露点什么;可是她想听的话,郝阿姨一句也没说。韦蕊觉得局领导的保密工作做得太严实了,无论如何。这样的时候她需要听一些捧场和鼓励的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太平静,她的即将离开,就像一片树叶即将从树枝掉落一样简单。这正常吗?她进一步发现有些人的目光里还有同情的意味,比如郭圆圆。在她收拾办公桌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用一种兔死狐悲的表情看着她。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呢,好歹有叶副局长的养猪经历鼓舞着,脸上还保持着很阳光的笑容。郭圆圆终于忍不住提醒她去看一下正在养病的毛馆长。一定要去!郭圆圆加重了语气说。韦蕊说要去咱们一起去吧。郭圆圆脱口说那怎么行,有些话你应该和他单独说啊。
  韦蕊心里像被什么钝器划了一下。她在去看望毛馆长的路上反复琢磨着郭圆圆话语背后的意思,而毛馆长的夫人,一个看上去消瘦得明显早衰的中年女人。一直在他们谈话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有时还回过头来插一句话。这让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十分吃力而没有一点私人色彩。但即使在毛夫人暂时离开的片刻,毛馆长也没有向她透露她想知道的信息。他的眼睛里像是一点电也没有了。甚至他讲的话还不如叶副局长生动。比如不要怕艰苦,要经受得住各种考验,前途总是光明的。这些话干巴巴地从他嘴里大声地说出来。让韦蕊有一种心理上的厌恶。最后毛馆长又推说自己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欢送会就等以后补开吧。韦蕊看着他那张因失血而灰白的脸,突然一阵冲动,想站起来抽他一记耳光。但她还是强忍着。留下一网兜水果。然后礼貌地离去。
  就在离开文昌宫的前一天,韦蕊在馆里碰到了毛小雄。他挎着一只相机,正从莲池旁的树丛里钻出来。他用一种难得的热情对韦蕊说,他想帮她拍张照。夕阳均匀地照在他的瘦脸上,泛出一种难得的健康的光泽。他说话的神态一点也不呆气。韦蕊心头一热,完全忘记了他是毛馆长的儿子,而一张文昌宫的留影对她是多么难得!在摆好姿势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蓄满了伤感。
  两天后。一辆溅满泥巴的大型拖拉机停在文昌宫门口,从车斗里跳下来一个同样溅满泥巴的花白老头接过她简单的行李。文昌宫在拖拉机的吼叫声中一点点远去。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让韦蕊吐得七荤八素。她的心头突然涌起古人关于风萧萧兮易水寒之类的诗句。
  西望峪是隶属于这座江南古城的最边远的一个山区小乡镇。俗称西伯利亚。扁担街则是这个小镇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三间两层砖楼的文化站,在扁担街的西头,是仅次于乡政府的巍峨建筑。韦蕊第一次从扁担街上走过去,只见沿街挂着些红椒笋干,咸鱼腊肉;好像走进了一部三、四十年代生活的老电影里,具体一点。就像江姐和甫志高接头的那条川西老街。站长老凌。一个老是干咳的头发有点花白的老头。他话很少,看上去蛮敦厚的,一直替她提着行李。当韦蕊面对着文化站里那灰暗的四壁发愣的时候,老凌歉疚地搓着手说,老房子了,一直没有钱修。穷乡。经费紧。出一期墙报的钱也要打报告,钱副书记签了字,还要刘乡长批。
  或许是为了鼓励韦蕊。老凌说了些这里的特点,西望峪虽然穷,民间文化倒是蛮丰富的,有剪纸、烙画,还有盾牌舞、龙灯舞、花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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