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老凌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好的纸。说,陈委员啊,这站长我真不干了,这一回你就饶了我吧。
  陈胖子说,你别老玩这一套,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丘桂玉愤愤地说,狐狸精不走,这个站长不当也罢!
  老凌瞪了她一眼。他已经不是昨晚借着酒劲的那个虎虎雄风的老凌了。
  陈胖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小韦这几天你们不要刺激她。要平稳她的情绪,丘桂玉我警告你,真惹出什么事,我决饶不了你!
  陈胖子的这番话,好像承认了韦蕊确实“有事”,这容易让人想到,是官方在无意间发布了一个消息。这个说法显然比丘桂玉的少儿不宜故事要有力得多。丘桂玉很兴奋,说,放心吧陈委员,我会看住她的。
  陈胖子说,谁让你看住她了,我这样说了吗?
  老凌忧心忡忡地说,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是小翠先发现的问题。
  她在饭桌上向她的父母宣布,根据她的观察。睡在阁楼上的小韦阿姨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老凌像石头一样沉默着。他等着丘桂玉开口。
  丘桂玉鼻子里哼一声,说,她这是做给谁看啊,她就是饿死了,那个人也不会来看她。
  老凌说,你还要说故事啊。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韦蕊3天前递给他一个病假条,说身体不好,请假休息几天。他当时说,不如你回城里清静几天吧。
  韦蕊没有回答。就摇摇晃晃地爬上了阁楼。
  病假条是乡卫生院的医生开的。丘桂玉反复研究了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厌食胃虚寒并有眩晕症状。建议休息一周。
  莫不是有了?丘桂玉神秘地指了指肚子。
  放屁!老凌难得地抡起了拳头。
  老凌曾经私下里让小翠去看她。可是,韦蕊的房门锁着。怎么也不肯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小翠说。
  小孩子懂什么!老凌很烦的样子。
  不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吗?真以为我不懂啊?小翠不服气地说。
  在老凌看来,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首先是失职的。
  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老凌试探地对丘桂玉说。
  丘桂玉冷笑道,你怎么不喝酒了?我正等着挨揍呢!
  老凌的酒瓶空着。
  但老凌不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人,他给毛馆长打了电话,关于韦蕊,他反复说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谣言是不可信的。可是她绝食3天了,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老凌的口气很谦卑,很恭敬,但他的话一句是一句,像打鼓一样。棰棰击在要害。他感觉毛馆长威严的口气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慌乱。他希望毛馆长能在百忙中抽空来一趟。
  毛馆长问,乡里领导怎么说?
  老凌说,您一来就知道了。
  然后,他告诉丘桂玉,这件事不准向陈胖子汇报,如果她不听,他不用喝酒也一定打断她的腿骨!
  在丘桂玉的记忆里,老凌从来没有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口气对她讲话。以她有限的见识,她已经感觉到真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毛馆长要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大事。
  想起毛馆长,她的心就有些怦怦乱跳,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应该好一点。她不想和老凌打仗了,她应该抓紧时间打扮一下自己,她有一件还没织好的绒线衫,绛红色,是托人从上海买回的绒线,手感特别软绵,但是一只袖管还没织好。她必须加一个夜班。她还得改变一下发型才行,扁担街的剃头匠李小飞手艺太臭,为此她必须翻过两座山岭,去一个名叫廿三湾的煤矿理发室。那里有一个头发天然鬈曲的剃头佬炳根,能用一只吹风机把她的头发弄出多种花样来。
  毛馆长真的来了。他究竟和别人是不太一样的。他选择了郝阿姨一起来视察工作。郝阿姨兼职比较多。她既是群艺馆的工会主席,又是妇联主任。像慰问病人、发放避孕套节育环之类的事情,她做起来完全是专业水平。当毛馆长和老凌在楼下寒暄的时候。她已经颤巍巍地攀着竹梯上了韦蕊的阁楼。但是她扑了一个空。韦蕊的床铺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此时她正在一个心形的小镜框里朝她调皮地微笑着。床头一只别致的土罐里插着一束干花。湖蓝色的台灯罩显出一派安静与恬淡。粗木的没有油漆的柜子上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饼干筒,那是把能让人增加食欲的色彩叠放有序的组合。这是怎样的有情有调的日子啊。郝阿姨有些失望,她在下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由于老凌和丘桂玉都说不清韦蕊突然去了哪里。毛馆长的脸色变得比较难看。对于老凌的工作汇报,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郝阿姨可能觉得问题有些严重,她得让毛馆长唱白脸,自己来唱红脸。她一连问了老凌几个为什么,比如,为什么西望峪最近的许多谣言都和文化站有关系?为什么韦蕊同志来了以后,文化站的安定团结局面就出现了问题?韦蕊同志人呢?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你们不是说她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吗?她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送医院?为什么我们来了,她却突然不见了?
  老凌垂着头不说话。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并不表明他在低头思过。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姿势。丘桂玉眼神有些乱。虽然她赶在毛馆长到来前把连夜织好的那件绛红色绒线衣穿在了身上。但是她几乎没有一点自信。因为她对郝阿姨的出现有一种莫名的惧怕,而且郝阿姨寸步不离地跟着毛馆长,她一点机会也没有。更可气的是,毛馆长基本上不怎么搭理她。好像跟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至于韦蕊突然不见了,她并不着急,她希望这个小骚娘们儿永远消失才好。
  一直沉默的毛馆长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非常严肃,说,如果韦蕊真出什么事,老凌啊,你和丘桂玉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丘桂玉从没见过毛馆长的神态有这么凶。毛馆长几乎不用正眼看她。愈变得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这让丘桂玉一阵一阵地伤心。
  按理说。群艺馆只是文化站的业务指导部门,毛馆长郝阿姨再怎么厉害,也决定不了老凌和丘桂玉的生死。但这些年文化局的许多事都交给了毛馆长,时间一长,毛馆长的权力好像和局长一样大了。
  谁也没注意小翠这时候进来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孩一进门就嚷。小韦阿姨有一封信。
  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小翠弯下腰在书包里找了一会儿,咦,怎么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凌夺过小翠的书包。
  终于在小翠的课本里。找到了一张薄薄的信纸。毛馆长拿过来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老凌:我身体不好,请假一个月。
  韦蕊
  她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毛馆长问小翠。
  昨天晚上。小翠有些害怕毛馆长直瞪瞪的眼光。
  她怎么说?
  没怎么说,爹叫我去看她。她就把纸条给我了。
  她怎么说?
  她说。要等她走后再交给我爹。
  她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
  她吃东西了吗?
  她总是说。我不想吃。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没看见啊。
  毛馆长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表情有些奇怪。突然,他转过身,撒腿朝门外跑去。初冬寒冽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