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也许,盛一兰会把内心的创伤转化为巨大的复仇怒火。很快她就会遭到一系列的报复。她甚至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即便盛一兰用一根鞭子把她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毫无怨言。
  第三天,盛一兰脸面光鲜地回来了。她穿着一身新连衣裙,湖蓝色,缀着一点一点的银星,袖口是蕾丝花边,下摆也绣得非常考究,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新款。一双白羊皮鞋的尖上,顶着闪闪发光的水钻。一张脸明显在美容院精心做过了。人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地把带来的东西分给每个人吃。顺便说一些让大家捧腹开怀的笑话。袁芳说,一兰一回来,咱们这潭水就活了。陈洁说,看你风风光光的,好像是出国度假回来的。盛一兰说,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我盛一兰活一天就要开心一天。
  韦蕊觉得,这句话是讲给她听的。
  盛一兰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说话也不指桑骂槐。白天还是嘻嘻哈哈的,晚上,总是约了人或者被人约了出去吃饭,深夜回来的时候,身上一股酒气。韦蕊想。真是一个强硬的女人。她一点也不肯把自己软弱的一面给人看。
  陈洁也许听到了什么,她故意不在韦蕊面前说盛一兰离婚的事。但是嘴快的袁芳还是把消息告诉了她。据说法院开庭的时候。盛一兰的老公听完她长长的陈述。突然号啕大哭,表示不同意离婚了,盛一兰却坚持要离,法院一审判了庭外调解。
  韦蕊听了这个消息,心里稍稍平静了些。
  过了几天的一个中午,韦蕊正倚在床上看书,陈洁进来,神秘兮兮地说,韦蕊,楼下有一位男士找你。韦蕊站起来的时候。对面床上的盛一兰迅速地瞥了她一眼。
  一个黑黑瘦瘦的青年男子,背着一个帆布书包,正站在一楼的走廊里,龇着牙朝韦蕊笑,韦蕊想起来了,赵挚,省报的记者,在韵州的医院里,他们见过一面。
  寒暄了几句,赵挚说领导要他来给培训班写一个通讯,主任只给800字,那能写出什么名堂呀?又问韦蕊,上次给她写的报道看到了吗?韦蕊老实地说没看到。赵挚说怎么可能呢,省报呀。到处都有报纸的,1000字呢!韦蕊说当时的报道很多,她身体又很虚弱,不能看报纸,很可能是遗漏了。赵挚说,明明我是独唱演员,偏偏被湮没到合唱团的声音里,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韦蕊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赵挚说。新闻记者的敏感性嘛。我估计你会来,所以我就提前来了。韦蕊说,你不要采访我,我们班里,比我优秀的人多的是。赵挚说,我现在是私人访问呢,我又没说要采访你。韦蕊心想,这个人真是自来熟,记得当时在医院里,她总共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后来好像因为一个什么问题,还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倒像个老熟人了。但是,眼前她并不讨厌他,别人三天两头有同学朋友家人来看望,只有她,除了和家里通过几次电话,给小翠写过一封信。几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赵挚是第一个来看望她的人,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有朋友来访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第二十一章
  
  这一天上午是传统文化讲座,主讲人竟是束教授。他一跨进教室,韦蕊就认出他了。她想,真是缘分。修长林做过他的学生,现在,她也是他的学生了。心里忽然有了一份真切的亲近。这天韦蕊穿的是一件深红色的纯棉T恤,很精神,也很显眼,束教授很快就注意到她了。束教授讲课竟然不用稿子,随口讲,生动风趣。听起来好像东拉西扯。逻辑上却是很严密的。不到15分钟,学生们很快就被他抓住了。
  韦蕊没有想到,束教授竟然把话题绕到了西望峪。说有那么一个看起来贫困、闭塞的山乡,要说经济指标,它在当地是排不上名的,它的雅号叫西伯利亚。但是,这个地方的民间文化非常丰富。它的民间美术、舞蹈非常厉害,你看到这些东西。会对这一片山水肃然起敬。这些东西里面,有老百姓精神上的根,日子是苦的。感觉却是甜的。那些民间艺术里面,有非常强悍的精神支撑。反过来说。如果那里的人都热衷于做生意,只认识钱,那么,富裕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沙漠,人的想象力就会迟钝,它就不会生长出那样让人激动的盾牌舞和剪纸。以前,这些东西不被重视,因为没有人懂它。于是它就只能一直睡在黄土里,直到有一天,一个懂文化的人去那里当书记了,就把那里的宝贝挖出来了,当然。一个人力量太小,他得有一帮人跟着干。你们当中,就有这么一个人,她也是一员干将呢,韦蕊,你也来了,来了好,来了好!
  束教授就这样把韦蕊端出来了。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她的时候。她有点惶恐。束教授是不是太唐突了?她想。但是。接下去束教授更精彩的演讲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从传统文化在五千年文明史中的血脉传承,讲到当今市场经济中文化滑坡甚至沦丧的趋势,旁征博引,妙语联珠,一个个数据、实例信手拈来,博得同学们阵阵笑声与掌声。气氛相当热烈。
  课间休息的时候。束教授把韦蕊叫到一边,说前几天修长林来省城办事了,他来看你了么?韦蕊摇摇头。心里不由得一阵委屈涌上来。束教授说你别介意。他是个工作狂,可能他当天夜里就回去了。韦蕊问,修书记来省城办什么事啊?束教授说,他是去省文化厅,想申报民间艺术之乡。韦蕊说。那好啊,有可能吗?束教授说,完全有可能啊,货真价实的东西,为什么不可能呢?再说,文化厅也有他的同学。说到这里,束教授有点得意。韦蕊就恭维了一句:束教授真是桃李满天下啊。这句话让束教授很受用,他开心地大笑,说,看到他们一个个都那么优秀,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韦蕊想,束教授一定知道修长林的许多故事。不知为什么,自从束教授来过一次以后,她就一直想找机会去拜访他。
  这天是周末,下午没有课。韦蕊按照束教授给的地址,提着一兜水果,去了江陵大学的教授公寓。束教授住在三楼的一个单元里。是束太太来开的门,她才40多岁,丰满的身材被宽大的家居衣服覆盖着,还有点显山露水。开始韦蕊还以为她是束教授的女儿。她热情地招呼韦蕊坐下,束教授从书房里出来,声音像讲课时一样洪亮。韦蕊一眼就看到客厅的墙上有一幅书法,写的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佩生恩师雅正。字是古隶。筋骨遒劲。落款竟是修长林。韦蕊说这是修书记写的吗?束教授说怎么不是,他的字,从北碑人手,又有汉简底子,练的可是童子功呢。韦蕊感叹说,他怎么一点都不露啊,西望峪没有人知遭他会写字。束教授说,他原来在考古系,后来转到了中文系,他这个人内向,好学,懂的东西很多,人是绝对聪明。韦蕊脱口道,岂止是聪明,我看他,就是一头老狐狸!束教授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束教授的书房文雅古朴,四壁的藏书比她想象的还多。面对着那些她半懂不懂的善本孤本,除了肃然起敬,她别无话说。书架上有一些精致的小摆设。其中的一个镜框里,镶着一张旧照片,中年的束教授站在中间。年轻的修长林和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分别站在两旁。凭韦蕊的直觉,这个姑娘应该是修长林的女友。果然。束教授说,唐小婉啊,修长林的同班同学,后来就成了他的妻子。我还是他们的大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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