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缘去来

作者:徐 风



你的大姐吧。
  我不要大姐!我要喝酒!钱进嚷嚷着,端着一杯酒,走到韦蕊面前,说,今生今世,我和你,也就这点缘了,喝吧,喝一杯,少一杯。
  韦蕊知道他的风格,他要开始了。
  突然,他愣在那里了。酒杯举在空中,像一个定格动作。
  盛一兰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里。
  如同救兵天降,韦蕊赶紧迎上去,说一兰你终于来了。
  盛一兰脸上波澜不惊。朝韦蕊使了个眼色,款款地走到钱进面前,语气温柔,说,我就知道。他们喝不过你,今天你肯定打了一个大胜仗是吧!
  钱进茫然地看着她,如同面对一个陌生女人。
  韦蕊向刘胜利介绍盛一兰,刘胜利赶紧掏出名片,一迭声说久仰。盛一兰客气地说,我听钱进多次说到过你,幸会了。然后,把钱进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
  钱进像变了一个人。非常顺从地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刚才的虎虎雄风突然就被掐断了。
  盛一兰对着大家抱歉地说,对不起,钱进原来部队的老首长来了,有点急事,我们要先告辞。过几天,我来请大家,到时候我们一定尽兴。
  钱进抱拳打拱:对不起,对不起!
  简直天衣无缝。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韦蕊觉得特别般配。是的,盛一兰在最短的时间里对钱进实施了一次温柔绑架,简直是一次漂亮的斩首行动。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不会离婚,他们有夫妻相。他们是那种永远吵吵闹闹却永远不会分离的夫妻。
  突然对钱进又有了新的认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所谓的血性,也只怕是红药水冒充的,银样蜡枪头,对谁都不会负责任。
  那他们的离婚又是怎么回事?还上法庭。永远搞不懂他们。她又觉得。盛一兰也比她了解得复杂。一个婚姻就是一部夫妻合著的书。其间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真正读懂。
  刘胜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钱先生好委屈啊!
  小姑妈老到地评价盛一兰说,她演戏还行,可惜老公差了点。
  郝阿姨说中风就中风了。
  韦蕊和薛荔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了郝阿姨家。郝阿姨住在老城南的火烧巷,狭窄,曲里拐弯。汽车是开不进的。在大家的印象里,郝阿姨从来不邀请别人上她家做客。她也从来不提家里的事。所以,大家只知道她住在火烧巷。韦蕊找了半天,终于跨进了郝阿姨的家门,可是,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楼一底的老房子,住着老老小小七口人,除了郝阿姨夫妇。还有郝阿姨乡下来投靠她的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姐姐以及老姐姐的一个残疾儿子,郝阿姨自己的两个女儿,老大在一家商场工作。单位效益不好,最近已经下岗;老二没读完高中。就跟着一个男同学去了南方,一年以后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孩子,是个男孩。女儿的男同学居然不肯和她结婚,没过多久,他就又不见了。临走时,在孩子的怀里留了一个字条:等我发了财。我就回来和你妈妈结婚。郝阿姨的女儿精神有些恍惚,整天对着孩子说好多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些,都是郝阿姨的老伴告诉韦蕊的,郝阿姨的老伴是个瘦小的男人,如果他和郝阿姨站在马路边,一胖一瘦,肯定是奇异的一景。有人戏说他们是螳螂占领蹄膀的奇妙组合。郝阿姨的老伴在肉联厂工会工作,他常年患有糖尿病,肉联厂是大集体企业,劳保差,每年吃药开支不小。他一边诉说着这个家庭的种种不幸,一边带着韦蕊和薛荔爬上了窄窄的楼梯,郝阿姨就住在楼上。不大的空间被分隔成几块,属于郝阿姨和老伴的空间,基本上就是一张老式大床的位置。郝阿姨平时穿的那些光鲜得体的衣服,居然就胡乱地挂在一根横穿房间的尼龙绳上。韦蕊和薛荔面面相觑,郝阿姨的现实生活竟然如此窘迫,这是她们决没有想到的。她的养生理论,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的?她的凝脂一般的肌肤。难道真的是在如此寒碜的陋室里滋养出来的吗?关键是,在她们的印象里,郝阿姨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家庭困难,她处处以一个强者的面目出现,处处都表现出普渡众生包办百事的姿态,甚至,在单位每年申请困难补助的名单上,也从来没有她的名字。
  郝阿姨正在离她们不远的床上发出声音古怪的呻吟。她的眼睛和嘴巴有明显的歪斜倾向,嘴角流着口水,满脸潮红,额头上布满汗珠。郝阿姨的老伴说,她半边身体没有知觉,问题相当严重。毫无疑问,郝阿姨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病痛的煎熬。
  但是,韦蕊发现,郝阿姨还有着清醒的神志。她嘴里发出的一大串含混不清的嘟噜声。或许代表着她的某种意思,但韦蕊和薛荔怎么也听不明白,她们只能紧紧握住她的肥嘟嘟的手,说一些安慰她的话。韦蕊对薛荔说,赶快送医院吧。让局里来车。说着就给崔耀中打电话,郝阿姨一听,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嗷叫,她的异常痛苦的表情表明,她对韦蕊的决定不能同意。郝阿姨的老伴说,本来早就要送她上医院的,可是她坚决不肯。
  为什么呢?韦蕊和薛荔异口同声地问。
  郝阿姨老伴把她们拉到一边。他的叙述开始变得不太连贯,但韦蕊和薛荔都听明白了,其实郝阿姨的身体不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一直在硬撑着,每天出门的时候,她都有些悲壮。她不允许这个家庭的任何一个成员去她的单位诉苦。她心理上可能有许多负担,其中有一个难解的结,是因为毛馆长已经住院了,她就坚决不能住院,五十步笑百步,她无论如何要笑到最后。
  韦蕊想。她一直和毛馆长配合得很好,至少没有大的过节,为什么她要和毛馆长憋这口气呢?包括那封署名的揭发信,实际是郝阿姨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啊!
  显然,郝阿姨的老伴从来就没有走进过夫人的内心,他只是吞吞吐吐地表示,家里实在没有太多的积蓄,住医院,那是很花钱的,虽然宝珠有劳保,但毕竟还是要用钱……
  结果是韦蕊和薛荔各自掏空了钱包,郝阿姨的老伴推辞了好久。最后是感激涕零地收下了。韦蕊叮嘱薛荔说。下一步,你回去开个馆务会。薛荔有些激动地说,太难以令人置信了,我想带大家来看一看。一个老同志,从来不提自己的困难,这么多年了,家庭这么艰难,居然没有人知道。
  韦蕊说。想问题复杂些,不要轻易对一件事下结论。
  薛荔说。你是说。有人会对郝阿姨有意见?
  韦蕊解释道,无论郝阿姨过去人品如何,有什么过错,她现在的处境应该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但是,这个观点要启发大家去感受,而不是强加给大家,特别是那些对郝阿姨有看法的人。
  薛荔眨巴着眼睛说,我明白了。
  过了几天,薛荔来向她报告说,起先,馆里大部分人对郝阿姨中风反应冷淡,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只有毛小雄一个人捐了500元钱。说是替他父亲捐的。后来,有些人去了郝阿姨家,都很惊讶,郝阿姨的老伴告诉他们。韦局长第一个捐了款,回来后大家陆续都捐了款,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元了。
  薛荔还说。从昨天开始。馆里的人自动到医院去看望毛馆长和郝阿姨了,他们回来说。他们看到毛馆长一步一步走到郝阿姨的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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