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于文英的赌气让钱家珍和小莉有一种越狱成功的激动。钱家珍在于文英答应到店里上班后。甚至还请于文英吃了一顿饭,买了两瓶啤酒,又烧了一大盆三黄鸡,饭桌上钱家珍为坚定于文英的信心,就不切实际地吹捧陈道生其实是个怀才不遇的人,要不是下岗旱就当上副科长了,只要他愿意卖“世界名牌”,不要三年就是大款,娶个二房都没问题。饭桌上吃喝得热血沸腾。说话难免胡言乱语,只是谁也没当真。
陈道生经营的服装店生意一直不好。虽说店面有些寒碜,可市口好,服装质量也好,关键就是服装价格太贵,而且牌子又不响,在一个假烟假酒假文凭假发票假服装成为时尚的年代。卖假的就是卖真的,卖真的反而相当于卖假的,二百多年前的《红楼梦》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假作真时真亦假”,陈道生没看过《红楼梦》,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极少数装束和举止都很古老的顾客说,“你这都是真货,再贵我也要买的。不像那些假名牌,穿不了几天就炸缝掉纽扣。”他们随口一两句表扬,陈道生竟能激动一两个月,颇有知遇知音的感动,可说这样话的人本来就是穿着不考究的人,如果一件衣服能穿一辈子,他们就像放了一小笔高利贷却赚了一辈子利息一样满足。陈道生和他的服装店在这样一种虚构的荣誉中经营着惨淡的生意,亏损是从开业第一天开始的,东拼西凑一万来块钱的小店入不敷出,一提起工资,于文英总是说不急等生意好了再说,这让陈道生有一种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感动。陈道生是那种老实而固执的人,他总是相信,真货一定能够战胜假货,正义的战争一定能够打赢非正义的战争。经历过读毛选时代的陈道生对于文英说这是毛主席在《论持久战》里说的,毛主席一说,日本鬼子就完蛋了,于文英听得直点头,而且觉得陈道生就是水平高,只是谁也弄不清服装店究竟要持久作战到哪一年才会夺取战争主动权,陈道生说。“肯定要不了八年,我们就会翻身。”
陈道生并不知道现代战争根本不要八年,商战甚至要不了八个月。这就注定了他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经营方式使得生意好起来的希望变得遥遥无期。
陈道生去邮局寄走了苏州货款后才去找刘思昌。进门后,刘思昌依然是坐在那张豪华的真皮椅子上打电话,他对着砖头一样的大哥大脸憋成了铁青色。摩丝定型的头发在他高分贝的叫声中跃跃欲试,陈道生听到刘思昌在说,“最关键的是海关,如果海关那里出问题,那就等于死路一条!”见陈道生进来了,刘思昌迅速掐断了电话,然后一边递烟,一边解释说一个朋友的出口货物在海关遇到了点麻烦,要让找找关系放行。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给陈道生点上火,轻松地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大的本事,就是喜欢揽事,总是把朋友的事当自己的事。”
有了刘思昌这番情深意重的人格铺垫,陈道生顺理成章地直奔主题。“思昌,我没路子,冲着你为人仗义。只好来求你帮忙了。”刘思昌扬起手中的大哥大,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打断陈道生说,“都是自家兄弟,你这样讲就见外了,什么求不求的,你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
陈道生一脸委屈地说:“我总觉得你讲的有道理,小莉不就是倒腾了几小包粉,赚一点差价自己用了,家里又没花她一分钱,她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好歹,又被死鬼孟老板骗去干伤风败俗的事,让我丢尽了脸,说真的,出了这种丑事,我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我真的生不如死。”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刘思昌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思昌,人年轻的时候。谁还不犯点错误,上初一那年,我踹坏了幻灯机。还让你代我受过,想起来,我一直是欠你的,但不能说我这个人小时候犯点浑就一辈子烂心烂肺了,如今我还不照样是市里的十佳个体户,不照样跟市长在一起喝酒。所以要从长计议,想办法把小莉弄出来,以后好好管教,将来说不准还会成明星呢,她有艺术天赋。只是没有机会展示才华,才一时失足的。”
陈道生在刘思昌远见卓识的安慰下擦干了男人的泪水,他从口袋里掏出劣质香烟拔出一支给刘思昌,“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只要能出来,我就让她到店里守着铺子,一步不离地看住她,决不让她犯一点错误,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到冬月初六才满十九岁。虽说翻案不得人心。可邓小平不也把文化大革命翻案了,你说小莉这个事能不能翻案呢?”
平时只抽“万宝路”的刘思昌很流畅地抽着陈道生的劣质香烟,并将呛人的烟雾坚决地咽进肺腑,以示兄弟不分彼此,他与陈道生并肩坐在沙发上:“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也打了不少电话,市里的有关领导,公检法的朋友们都说要将案件卷宗调出来再看一看。我看还是有些希望的。”
陈道生觉得女儿有错无罪,所以刘思昌说的“希望”就是真正的希望,他在希望的鼓励下,脸上就放射出很夸张的希望之光,这一刻,他甚至后悔自己愚蠢的上吊,“思昌,我要是死了,小莉的案子就真的永远翻不了了。全拜托你了!”
刘思昌轻松地说:“你把店打理好。小莉的事由我负责,案件比较复杂,光打电话是不行的,过几天,我把市里的有关领导,还有公检法的朋友们请到一起聚一聚。酒桌上当面谈。”
陈道生说请客的钱我来付,刘思昌说,“什么钱不钱的,反正我一年到头就是靠请客喝酒交朋友才在双河站稳脚跟的,不要多操心了,有什么情况我及时跟你联系。”
临走的时候,刘思昌塞了一包“红塔山”香烟给陈道生。陈道生是怀着感激与感动的心情离开了铺有地毯的刘总办公室,他的心情有点类似于一个病人得知了癌症误诊的消息,很轻松,轻松中也还残留一丝忐忑。
已是中午时分,阳光很温暖,温暖的大街上流淌着财源茂盛欣欣向荣的商业气息。
下午,揣着洪阿宝写在香烟壳上的地址。陈道生在一间类似于民间牙科诊所的房子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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