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杆旁时,他突然感到自己推的不是自行车。而是他一生的重量,太沉,他想靠着电线杆歇一会,身子还没够着电线杆,他手脚一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自行车顺势砸倒在他身上,前后轮卷着碎雪旋转,陈道生听不到电线杆上的电线在风雪中呜呜作响。
  从快餐店下班的于文英走到街口时,透过风雪弥漫中晦暗的光线,她发现电线杆下有一团模糊的东西,最初她以为是谁临时放在这里等待搬运回家的一麻袋萝卜或年货,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像是一个乞丐蜷缩在那里,等到她蹲下去扳过乞丐的脑袋发现是陈道生时。她嘴里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不好了,快来人呀,救命呀!”她抱着陈道生的脑袋,用身子护住他的脸。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时陆陆续续走过来一些人。他们显然没有于文英冲动。他们拨弄了一下于文英怀里的脑袋,“这不是陈道生吗!”于文英哀求着男人们,“快把他送医院吧,要死人的。”三圣街的赵志槐路过这里,他摸了摸陈道生的鼻子,又使劲地掐住陈道生的人中。陈道生在赵志槐的指尖压迫下脸上抽搐了几下,双目紧闭中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赵志槐松开指尖,胸有成竹地说。“没事,累晕了,送回家吧!”众人都说没关系回到家休息休息就行了。医院里又要多花冤枉钱,已经在街口了。离七十六号大院不过三百米远。
  陈道生在众人七嘴八舌中醒了过来,当他发觉躺在于文英怀里时,就顽强地要站起来,挣扎了几下。没站稳。于文英拽下脖子上的有温度的红围巾给陈道生围上。“这么冷的雪天,还出什么摊呢?”陈道生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于文英说,“刚才你那样子真是吓死人了!”陈道生心虚嘴硬地说。“死不了的!”
  赵志槐于文英扶着陈道生七十六号大院走去。雪下得更大了。
  这天夜里,双河市下了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第二天早上拨开门栓,院子里被积雪抹平了,整个城市像是裹上很厚的棉花,棉花下面没有温暖。只有冻得坚硬的房屋和道路。
  
  4
  陈道生昏倒的那天晚上,喝了两碗红糖水后,他就完全清醒了,人也有了精神,七十六号院子里的街坊都过来看望,他们见陈道生已经一切正常,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他不要太累了,孙大强说,“你哪能,一天出去卖两趟呢?身体垮了,就像我一样,一分钱也挣不到,还要花钱吃药。”陈道生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说想趁年关多卖一些钱。
  于文英是最后走的,她问是不是胃病犯了,表姐给你开了什么药,陈道生说胃病早就好了,是中午生意太忙没来得及吃饭人有些累,没事的。临走时,于文英问陈道生,“婶子怎么还没回来?”陈道生说,“年初六办离婚。”于文英惊得身子一颤。“哪能这时候离婚呢?”陈道生苦笑了笑,“常言说,能同享福,不能同患难。钱家珍跟我二十年了。一天也没享福过,眼下大难临头。离婚也怪不得她。”于文英问,“你同意了?”陈道生说,“钱家珍同意了,年也不回来过了。”于文英说,“你一个人过年?”陈道生说,“也没个亲戚,只好如此了。你呢?”于文英说,“我要去乡下外婆家过年。你乡下不是有个舅舅吗?”陈道生说,“眼下我哪儿也不能去,你放心去过年好了。”于文英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找我表姐赵文丽给你开点药。”陈道生说,“不用了,医院的药太贵,喝过红糖水就好了。”
  他们的谈话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屋外落地无声的雪。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头天晚上没熬冰糖葫芦,陈道生早上起床后吃了一大碗面条,里面放了许多辣椒酱,吃得全身热血沸腾,体力也恢复过来了,他熬了二百串糖葫芦后,没有立即出门。在等着糖衣凝固的时候,他掐着指头计算昨天的损失。昨天连本带利都蚀光了,今天出门挣的钱只是补上昨天的本钱,这让他很沮丧,甚至都不想去卖了。可不卖,连本钱也捞不回来。临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陈道生又出门了,吴奶奶还在捣她的年糕,她说,“道生,刘思昌那个没良心的可把你害惨了!”
  于文英一早去市二院找表姐赵文丽。赵文丽见于文英进来就摘下了口罩,于文英问陈道生前些日子来看病的情况,赵文丽说没看病,只是带他去血库卖血了,于文英一听头皮发麻,“你怎么带他去卖血呢?他已经是妻离子散了,背的债压得气都喘不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真的就家破人亡了。”赵文丽说,“你别怪我,可是他求着我去卖血的,也不是什么人想卖就能卖得了的。他还要我不要告诉你呢。”赵文丽突然别有用心地一笑,“我说文英呀,这么关心你的落难老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哟。”于文英嗔怪她,“你别乱说,他都是我叔叔辈的,跟我爸当年是同事。”赵文丽说,“跟你说着玩的,他又不是什么大款,几天小老板的瘾还没过够就破产了,又被最好的朋友骗了个倾家荡产。也怪可怜的。不过,我倒发觉这个人像个男人。”于文英说,“如今这世道,全颠倒了,不会坑蒙拐骗反而不像个男人了。”
  于文英说陈道生昨天晕倒在雪地里,是不是开点什么药,赵文丽说加强营养多休息就是了。开药要花不少钱,没什么必要,于文英说你跟血库打声招呼,血是不能再卖了,赵文丽说他急需要钱还债,人倒是蛮讲信义的,只是如今下岗的那么多,又没技术,又没资金,打临工一个月只能挣上二三百块钱。哪儿又能挣多钱呢?于文英说你帮着打听打听,看医院里有什么临工,先找个临时的干干再说,赵文丽想了一会说,烧锅炉、打扫卫生、清运垃圾的临时工都满了。而且也只有二百五十块钱一个月,跟外面比起来还算高的。沉思了一会,赵文丽突然眼睛一亮,“你问他愿不愿到医院里来当护工,重症病房的病人需要男护工,很缺,只是端屎端尿,白天黑夜连轴转,一般人顶不下来,不过收入很高,最低八百块钱一个月,有钱的人家能开到一千块钱。一般说来。这种活都是乡下人干的,很苦,我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要是愿意来的话,我倒可以跟院长说说。”于文英没好多说。心里想,这活再怎么腌臜人也总比卖血好,“我回去问问他后,给你回话,不管怎么说,卖血是不行的,那是要出人命的。”赵文丽有些委屈地说,“卖血还是开后门开来的,你可不能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看你这口气好像我害了他似的。”于文英也觉得言重了,就拉着赵文丽的手说,“表姐,我也就是一时心急。说话就没什么谱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改天我给你织一条围巾,好不好?”有病人来就诊了。赵文丽戴上口罩开始工作,于文英上班去了。
  天晴了,被大雪裹得严实的城市反射出白晃晃的阳光,很刺眼。
  于文英的快餐店下午三点钟就下班了,老板给她们每人额外发了六十块钱过年费,还发了两条芝麻糕两盒桃酥。于文英花十二块钱买了一瓶“安神补血糖浆”,又拿出一条芝麻糕一盒桃酥,晚饭后来看望陈道生,既是辞行,也算是提前给他拜个早年。
  于文英进来的时候。陈道生正在小厨房的一口大锅里熬糖葫芦,于文英问,“身体那么虚,下午还出去卖糖葫芦?”陈道生顺手递给她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