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新家跟小吃街隔一条巷子。陈道生说。“买卤菜给王大昌喝酒?”于文英说了一句,“我一个人喝酒。”
  陈道生没弄明白,一个人喝什么酒呢。何况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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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天军搬出七十六号大院住进了带有卫生间的楼房后很少回来,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敲开了陈道生的门,他先是告诉陈道生从圣保罗夜总会辞职后,到新疆去旅游了一趟,还特地坐了十一个小时汽车到戈壁大沙漠里去看了一趟陈小莉,陈道生听了后非常感动,连忙站起来给赵天军递烟。赵天军说小莉又减了一年刑。加上以前减刑的一年半,十二年刑期九年半就满了,也就是说还有三年半就要回来了。陈道生问,“减刑在信里跟我说过了,你看她变化大不大?”赵天军眉飞色舞地说。“小莉是劳改队的明星,搞文艺工作,风光得很,我去的时候,她还拉了一段小提琴给我听,是《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桌上当时堆满了好多葡萄。说实在的,小莉懂事多了,而且长得更漂亮了。”赵天军把监狱描绘得跟旅游度假村一样,好像小莉不是在坐牢,而是在上中央音乐学院。陈道生听了后就真的觉得坐牢看来也不是那种被皮鞭警棍抽得遍体鳞伤的悲惨,心情也就好了一些,他有些纳闷地问,“小莉不会拉小提琴。她怎么会拉小提琴给你听呢?”赵天军说,“她是明星,劳改队的所有乐器都归她保管,她还会弹钢琴呢。”
  见了小莉后的赵天军兴奋异常,他告诉陈道生说小莉出来后想跟他一起干。也就是暗示自己跟小莉已不是一般的邻居关系。人有时真的很奇怪,陈小莉固然年轻漂亮能歌善舞,但她的历史使这些光辉荡然无存。一般人惟恐避之而不及,可赵天军就是那么死心塌地的想娶小莉,这么多年,赵天军找过好几个女人,还有一两个都差点结婚了,最终都不了了之地形同路人,小莉就像是他前生注定了的女人。他想忘都忘不掉,这让陈道生拒绝的心理一天天地松懈,他想要是将来小莉真的愿意跟赵天军,有个安身的地方,他再也不会阻拦了,毕竟小莉是失过足坐过牢的女人。刑满也都快三十岁了,还有什么资本挑来捡去呢。
  赵天军从圣保罗保镖岗位上辞职后,成立了一家讨债公司,注册的名称还非常文雅。叫“天军财务清理核算公司”,陈道生一想到赵天军纠集着一伙胳膊上刺着龙和蛇的打手去讨债要账,就想到自己正是赵天军拳头所相向的地方,他就是欠债的人。就是赵天军清理核算的对象,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赵天军说,“陈叔,你不要把我们想得太坏,我们是正规公司,工商注过册的,有许可证,不可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大不了坐在人家办公室里不走,最严重的也就是耗在欠债的人家饭桌上看着他吃饭,反正不会动手,不会打得头破血流的。公司不就才开张半个月吗,我们就挣了六干多块提成。陈叔,你只要帮着烧烧饭,打理打理内务就行了,活不重,我借给你的八干块钱也不要了,行不行?”陈道生说了两个字,“不行!”而且一再强调八干块钱是一定要还的。
  陈道生第二个月背尸体挣的一千九百四十块暂时还没有还债,他想都要跨世纪了,正如于文英说的那样。要是再靠卖体力打短工挣钱,一辈子都翻不过来,所以他想做钱生钱利滚利的生意。开小吃店是他最初的想法,要是经营好挣多了钱,再去盘一个饭店,慢慢往大里做,将来能做成粤风海鲜楼那样的店,一年就能挣一二十万。他打算去找高正山商量商量,高正山有技术,手里也能拿出一些钱来投入,他们合伙干。
  拒绝了赵天军后,他就去找了高正山,高正山笑着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讲,能开妓院,不能开饭店,一个门面不大的饭店装潢投入要七八万。做不好打水漂一样说没就没了,再说了,开饭店红道白道黑道要能通吃,你有那个本钱吗?你有那个能耐吗?”陈道生本想说从小店小铺子做起。看高正山一点兴趣也没有,半支烟没抽完,陈道生就走了,他觉得高正山主要是对他搞经营没信心,服装店关门就像他脸上刺了字一样,多少年都洗不掉,抹不尽。
  陈道生闷在家里想入非非,他觉得自己是该要有大动作了,大动作怎么动,他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在陈道生苦思冥想的一个晚上,周挺敲门进来了,陈道生先是一愣,随后就觉得口袋里的一千九百块钱是肯定要掏出去了。
  进门后的周挺鼻梁上不见了墨镜,眼睛里是失魂落魄的神色,身体的骨架摇摇欲坠。站立也不稳,这就使得他结实的身子有了一种名不副实的姿势。陈道生客气地让座道歉,先把好话说尽,再等着他逼债。谁知周挺还没说几句,就眼泪鼻涕一把地哭了起来。他的当铺倒了,放的最大的一笔六十万高利贷给康泰公司。说好了年利率百分之十九点八。合同也签了。而且还拿了公司的一层办公楼的房产证作抵押,谁知这个做医药的公司将周挺毒倒了。那位说着广东普通话的曾老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周挺拿着房产证去拍卖办公楼,房产中心说房产证是假的。周挺拿着刀和棍子四处去找,而康泰公司及曾老板所留下的一切资料信息都是假的。周挺不仅将所有的财产五十万块钱全都被骗了。而且还有十万块钱是借小舅子的,小舅子横眉竖眼地上门逼债。老婆说他鬼迷心窍要跟他离婚。周挺抹着鼻涕说,“大哥,我跟你被骗不一样,我也算是双河有头有脸的人,可一夜之间,我就成了穷光蛋了。我现在总算能理解你那时候的心情了,真恨不得地上开个裂缝钻进去,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生不如死。”陈道生劝了他一气。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让他跟周挺有了难兄难弟的亲近和缘分。脸上风干了泪水的周挺说,“我放高利贷,说在明处,可我从来没骗过人,我做事有时候不够仁义,搬了你老哥家的家产,可你要知道,我的家产也就是靠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心不狠一点,手不辣一点。整天做好人,是挣不了钱的。现在好了。十年心血全完了,还欠下十万块钱债,要说我这是报应的话,大哥你可是数得着的好人。怎么也被骗个精光呢?”陈道生心里有些难过。他也不想跟他过多地讨论各自的悲惨经历,重复一次等于把伤口再撕开一次,陈道生将一千九百块钱全都拿出来交给周挺,“周老板,我没什么本事,欠你的钱这么久都没还上,这点钱你先拿着把世纪跨了,我再想想办法。争取把你的两万六千块钱和利息早点还上。”周挺接过钱,身子微微打颤,“大哥,利息也就不要了,你要是能把本钱还给我,就算救我命了。多有得罪,我走了。”陈道生看着周挺步履很迟钝地离开七十六号大院,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像一粒石子扔进了万丈深渊。无声无息。早年那蛮横而强悍的造型荡然无存。
  那天晚上,陈道生躺在黑暗的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他想到了世事无常,想到了活着的荒诞,一个耀武扬威的人突然间就成了一块嫩豆腐。一个生怕踩死蚂蚁的人一眨眼大意失了荆州,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一夜之间却能变成了百万富翁,那个买体育彩票的打工仔只花两块钱就中了两百万大奖,陈道生也曾试过几次,买过八块钱,可一分钱也没中,五十岁知天命的陈道生是有头脑的,他知道中大奖的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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