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年初六一大早,陈道生和于文英就卷着铺盖和锅碗瓢盆出发了,由于要赶早晨六点半去湖远乡下的班车,他们五点半就出发了,三圣街所有的人都还沉睡在新年的美梦中,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熟人。不过临出门前的一天晚上,陈道生还是跟七十六号院里每家每户打了招呼。他说要去湖远乡下养猪争取早点把钱还上,三圣街对陈道生借的钱已经很少在意了,甚至不少人都已经忘了。更没人指望他能还清,他要是还一百就拿着,不还也没人要了。借给陈道生的钱就像走路丢掉的钱一样,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就认了。所以大家就劝陈道生不要太把还债的事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虽然都不宽裕,但也不至于像前些年那样艰难。摆个小摊,做点小买卖,肚子不会饿着的,没人会为三五百块钱跟你动刀子的,还是要注意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莉还有三年就回来了。往后的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陈道生很留恋住了这么多年的院子,虽说这屋里有太多的伤心和失败。但真的背井离乡将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往身后一扔,他多少有些伤感,所以出门时黑暗淹没了他留给老屋的最后视线,让他缓冲了不少酸楚。
于文英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她的出走更像是一次私奔。她当然要跟表姐赵文丽说的,赵文丽听说于文英要去乡下养猪。一时还是难以接受,一个月前还是养尊处优的老板娘。转眼间就要成为乡间的养猪婆,“城里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于文英说,“我不去乡下养猪,那就只能跟王大昌过着猪一样的日子,他要娶大小老婆,这跟猪有什么两样?”赵文丽想了一会,说,“陈道生是条汉子,你看别人不能干的活他干,别人不愿做的事他做,别人受不了的苦他受,你跟了他,就是跟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现在能称得上男人的有几个?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真男人,再苦再累再穷也是幸福的。”一席话说得于文英泪流满面。
三十二间猪圈还残留着旧时代的余韵。墙上石灰水刷的标语字迹模糊意义明确。猪牛圈以一棵百年老槐树为中心围成营房似的格局。猪和牛在生产队分田到户后一哄而散。十几年过去了,陈道生和于文英来到这里时,院墙已经大面积坍塌,屋顶的瓦片碎裂无数,窗户也不知去向。断壁残墙上一蓬蓬枯草抖动在风中,荒凉的猪场像是一处战后的废墟,早已被枪林弹雨打成了百孔干疮的筛子。在沉默中苟延残喘着坐以待毙的最后形象。
陈道生和于文英挑了两间最好的猪圈作为他们安身的地方,表弟何桂泉发动饲料厂六十多名职工。披星戴月一个星期,到正月十五之前,猪场墙头砌好了,屋顶翻修了,门窗安好了,路面平整了,用洁白的石灰水一刷,一个崭新的猪场就像一个再婚的新娘一样站在村民们的面前。
本来猪场可以养二百头猪,一是钱不够:二是还要摸索实践一段时间,所以陈道生和于文英先买了一百头小猪仔。
饲料厂拉来了两卡车饲料,支起两口大锅,熬起猪食,将烧得滚开的水冲好饲料,拎着装满猪食的塑料桶走向一个个猪槽,小猪仔们像遇到亲生父母一样,嗷嗷地叫着挤过来,情绪高涨,陈道生看着猪在他的圈里一天天长大,真像是自己的儿女在成长一样。猪场被一大片麦田包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沦落乡间的旧城堡。一条机耕路连接着外面的世界,将猪饲料和城市的猪市行情一起运进来。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是那么美好,阳光温暖而稠密,田里的麦苗返青了,满眼湖绿色的波浪在和煦的春风中铺到了天边,在这浩瀚汪洋的绿色中,穿插着一些油菜地,金黄色的油菜花一团团一簇簇地在四月天里弥漫起扑鼻的清香。走在乡间的田埂上,纯净而透明的风和空气被春天过滤后深入肺腑,陈道生全身上下轻松自如,他忽然觉得这里才是他的归宿,他的家就应该在乡下,在猪圈边上。父亲当年是从苏北乡下讨饭后进城当工人的,他知道自己农民的遗传基因被麦苗和油菜花唤醒了。
春天的夜晚宁静得像一大片湖泊,陈道生和于文英在春天的一个夜晚睡到了一张床上。一切那么自然,那么平常,平常得就像他们二十年前就是夫妻了一样。刚来的时候,他们分别住在两间猪圈里,修猪圈、买猪仔、进饲料、买煤、置家当,累得晚上倒头就睡着了,等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吃了晚饭,两个人喂好猪,然后就坐在陈道生或于文英屋里的床边听半导体和猪圈里猪们吃饱喝足后的鼾声,聊完了闲话后,各自回自己的猪圈睡觉,他们谁都觉得睡在两个屋里完全是多此一举,但谁都不说出来。有几次,陈道生都很冲动,想搂住于文英,但他不知该怎么说。他怕自己提出来跟于文英睡觉被拒绝,那就脸没处搁了,要是于文英说,“我是你侄女。不许乱来!”那他会无地自容,自从年前酒喝多了抓过一回于文英的手。他就再也不敢碰她的手,那是带电的手,一碰就会天诛地灭。所以每晚陈道生聊完了话就说,“我回屋睡了!”像是告辞,又像是征求意见,有时候他拐点弯说,“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了?”于文英就说“嗯”。当然有几次于文英这样说。“明早的猪饲料已经泡好了。再说一会话吧!”于是陈道生又坐在猪食味很浓的小屋里说话,说得太多了,说话的内容也就记不住了,那些说了就忘的话让他们都感到很疲倦,但还是要说。不说又能干什么呢?于文英后来就真的累了,他对陈道生说,“你回屋睡吧!”陈道生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烟草味。
他们睡到一个床上那天晚上,情节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自然得多,他们聊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还在谈这些猪出栏后的光辉前景。陈道生说今年猪市行情看好。一百头出栏最少净赚两万,说到高兴处,于文英情不自禁地说,“陈道生,老天也有睁开眼的时候!”陈道生也很激动,他一把抓住于文英近在咫尺的手,“你叫我什么?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知道吗?”于文英顺势搂住陈道生一边捶一边打。“你就是陈道生,陈道生,别的我不知道!”陈道生什么也不说,把将于文英按倒在床上,脱衣服的动作和姿势熟练而从容,手与衣服配合默契,速度很快,他们几乎是在不经意间就剥光了春天的简单的衣裳,当陈道生进入于文英的时候,没有一点紧张,也没有一点恐惧,好像这不过是他们极其普通的一次日常生活。然而随之而来的激动和颤抖随着时间的延伸而变得剧烈和疯狂,在一阵死去活来的呻吟之后,陈道生和于文英颤栗着身体绞在一起突然崩溃。他们大汗淋漓地倒在床上,一种死得其所的感觉异常尖锐。陈道生已经很多年不近男女之事,然而一旦死灰复燃,轻车熟路,自然流畅,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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