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公诉人对这份证词进行反驳,公诉人认为,市长所说的话完全正确,在没有破案之前,市长代表政府完全有权力这样表态。这并不能证明这个案件存在着所谓的背后黑幕,辩护律师的辩解是一种带有情绪色彩和主观臆断的强词夺理。很荒唐。请求法庭不予采信。
钟律师反驳说,尽管当时没有破案,但案件的走向已经被定性了。而且只要破案,当事人就必须对孟扶根流氓淫乱死亡负责,而且必须是有罪的。事实证明,孟扶根死于自己服用了性药,过度兴奋直接诱发心脏病猝死,他的死亡是他自己一手制造的,首先性药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且是外国的,其次是他自己本来就患有心脏病,陈小莉既不知道他有病,也不知道他服用了性药,第三就是陈小莉虽然为其有偿色情服务。但相互之间并不购成有效的合同关系,更没有生死攸关的约束。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说是陈小莉走后孟扶根心脏病突发而死,所以陈小莉连一个见证者都算不上,更无从谈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了。
公诉人坚持认为,没有陈小莉的色情服务就不会有孟扶根的服用性药,就不会诱发心脏病,就不会死亡,即便是孟扶根用金钱引诱陈小莉为其进行色情服务,但陈小莉接受了这种引诱,客观上参与并实施了对孟扶根的伤害,所以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成立。钟律师反驳说,我们不能说一个人买火柴点着汽油将自己烧死了,卖火柴的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卖给了他,所以就要让这个卖火柴的人负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这是很可笑的。
旁听席上发出了很克制的喧哗声,法官没有发出警告。
争论最激烈的是贩卖毒品罪。起诉书认定陈小莉贩卖了六十二包海洛因,每包一克,这是根据陈小莉自己供述而定的。钟律师说口供不能作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陈小莉是在一种非正常的审讯手段下被迫招供的。法官问陈小莉有没有刑讯逼供,陈小莉低着头不说话,钟律师说我调查过我的当事人。请听一段录音,钟律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收录机,里面是钟律师与陈小莉的对话。陈小莉在滋滋作响的录音机里说话,声音像是被掺进了滚烫的铁砂子,“一开始他们对我还好。我把在皇宫假日酒店跟孟老板睡觉,还有拿钱,买了老四的粉,都交代了。他们说我态度很老实。后来关进来后让我交代贩卖过多少粉,我说大概有二三十包,他们不相信,就开始用脚踹我肚子,还把我的手反背起来往上提。骨头都疼得要断了,夜里的时候。我就说贩了六十二包。要是他们说不够的话,我就还要多说一些,我实在受不了了。”钟律师问陈小莉究竟倒卖过多少包,录音机里的陈小莉说,“我真的不记得了,反正在夜总会里,有时没钱吸了,我就从一个叫焦大头的人那里买一两包卖给舞女们,赚点差价自己吸。我吸粉三个多月时间,卖粉不到一个月,后来被老四甩了,我就跟老四要粉。真的,最多也就二三十包粉。”
法官问陈小莉说的是不是真的,陈小莉低着头说,“是真的。”这一次多回答了两个字,多两个字也许会少两年刑,陈小莉是这么想的,但她又不敢再多说了,每个字在此刻都像是子弹一样,只要吐出来,就会伤到人,他爸爸陈道生是第一个中弹倒下的人。陈小莉只是低着头流泪,想哭,又不敢哭,哭同样是危险的。
公诉人拿出了老四的供词,老四说他前后共在小莉手里买过二十多包粉,还有两个舞女证词中说买过小莉六包和八包,其他的证据也就没有了。
钟律师说老四是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诱惑下。为了立功而信口开河乱说的,钟律师又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陈小莉说,老四买了五六包后说她的货太贵了,就自己找到焦大头把她踢开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从此焦大头再也不给她粉了,让她去找老四要货。钟律师放完录音后说。即使按现在公诉方提供的证据看,小莉贩的粉也不过三十四包,而不是六十二包,况且夜总会里每包粉没有一克重,最多只有六至八钱。纯度也没有百分之九十九,掺了许多淀粉,纯度最多只有百分之八十,从小莉那里收缴的几包粉已经被警方检验后证明了这一点。根据以上证据,小莉贩毒总重量是二十七点二克,再扣除百分之二十的纯度,实际贩毒只有二十一点八克,而且她既不是毒枭,也不以此为职业,只是以贩养吸,时间又极短,所以请法庭看在她年少无知和缺少法律意识的背景下,从轻量刑,并驳回公诉方其余两罪的指控。
公诉方最后也作了陈述,他们坚持起诉书的意见就像捍卫他们的名声一样坚定,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证明他们的指控不仅正确而且公平。
法庭在暂时休庭后。合议庭于中午十二点半当庭宣判。法庭驳回公诉方贩毒六十二克的指控,认定陈小莉贩毒二十一点八克,以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驳回陈小莉不涉及流氓卖淫罪的无罪辩护,认定陈小莉犯流氓卖淫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驳回公诉方对陈小莉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的指控。对陈小莉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二年。
陈道生在宣判完的时候,坐在旁听席上发愣,看到两个女法警给陈小莉当庭戴上手铐,咔嚓一声,陈道生觉得心里被狠狠地捅了一刀,钱家珍捶胸顿足地哭着骂着,“我们没钱打官司。丫头犯了点小错误,就判十二年大牢,遭天杀的!”
这时候。赵天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拉起陈道生和钱家珍奔向陈小莉,“你们还不对小莉说几句安慰的话?”
陈道生和钱家珍在法庭侧门边,追上被两个女法警押着的陈小莉。夫妻俩挤进去一人抓住陈小莉的一只袖子,陈小莉低着头不愿抬起来,她只是不停地哭,一个字也不说,钱家珍踢了她一脚,“你这个死丫头,叫你不要出去鬼混,你非不听,家被你冲掉了!”陈小莉还是没抬头,压抑着的抽泣爆裂成尖锐的哭声,小莉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女法警推开钱家珍和陈道生节外生枝的胳膊,架着陈小莉迅速钻进了停在门边的警车里,警车拉响警笛呼啸着向前冲去,陈道生没来得及跟女儿说上一句话,他想从窗子里看到女儿的完整的脸,窗子被封死了,所以他看到的是窗子上面咖啡色的玻璃一片混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陈道生站在法庭外面灿烂的阳光下,看到警车后面冒出一串黑烟,像起诉书中一行行文字一样扎眼,中午的阳光直射在他头顶,他感到了头顶上光芒似箭,整个人被自上而下地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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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已经落光了叶子,树上的石榴也不知什么时候全掉光了,这棵见证了七十六号大院历史沧桑的石榴树,从这一年冬天开始将为陈道生此后的岁月作证,当一个人把历史交给一棵树的时候,他就注定了只有沉默或传说的价值。所以这个时候,小说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刘思昌失踪、陈小莉判刑后,三圣街和七十六号大院像掉了魂似的。所有的人都像是在梦游,他们脸如死灰地在巷子里进出。一种集体被判了刑的无奈和绝望纠缠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他们走路脚步发飘,身子软绵绵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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