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拎着钱就过来了。”陈道生握住周挺打过架的手,连声谢谢,周挺说不客气,然后就很爽快地将黑色公文包拉开,将两摞钱放到桌上,赵天军还不失时机地表扬哥们,“周挺武功比我好,当年,我们在市五运会比赛后到蜀天火锅城吃饭,为抢座位跟一帮小混混打架,周挺虽说那天在比赛中输了,可打架一拳过去,当场就将那个黄毛鼻梁给砸断了。”周挺黑眼白牙相互配合地颤动了一下,流露出往事如风的表情,他对陈道生说,“陈老板,听天军说你是在四里河开服装城的大老板,我是做小买卖的,跟你比不了,借一个月,时间太短,我通常是按百分之二十收息的,你是天军的朋友,就按百分之十五收,怎么样?”陈道生愣住了。赵天军看着周挺。周挺黑色眼镜的背后看不出任何异常,赵天军脸上挂不住,指着陈道生说。“他不是我朋友,是我叔,你知道吗?”周挺扶了一下黑色的眼镜,阳光落在眼镜上。镜片反射出的依然是黑光,“好了,你叔也就是我叔,按百分之十月息,可以了吧?”
  钱家珍正要出门打牌的时候跟陆大凤撞了个满怀,干瘦的陆大凤与丰满的钱家珍相撞显得很不公平,陆大凤扶住门框才没后仰跌倒。陆大凤大嚷着,“陈道生,我们都还把你当厚道人,你不能帮没良心的郑为富坑我们娘儿几个。”陈道生有些不知所措。就让她进屋慢慢说,陆大凤声音像腿脚抽筋的母鸡一样又尖又细,“你说老实话,郑为富借给你多少钱?”陈道生说七百,陆大凤把鸡爪一样枯瘦的手伸出来,“都拿给我。这个吃里扒外的背着我藏了这么多私房钱。我还蒙在鼓里。”案情一交流真相大白,在城隍庙摆水果摊的郑为富总是说挣不到钱,儿子想买一个录音机听毛阿敏唱歌,歌没听成,还被打了个鼻子出血,陆大凤经侦察后发现郑为富跟一个摆摊卖乳罩、发卡的女人好上了,那个女人的金耳环肯定就是郑为富买的,因为他背着老婆借钱给了陈道生。所以她必须立案调查郑为富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钱,而且一经查实全部没收,就像没收贪污腐败分子的赃款一样坚决。陈道生很疑惑地说。“借钱的事郑为富没跟你说?”陆大凤抹了一把鼻涕说,“他要是跟我说了,就不会给那个臭女人买耳环了,还是纯金的。”钱家珍帮腔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说挣不到钱,谁知道是不是贴了哪个野娘儿们。”这句指桑骂槐的话让陈道生像平白无故地咽下一粒老鼠屎一样地痛苦。他背转身迅速打开箱子,从里面摸出一叠钱来,数了七百块递给陆大凤。
  陆大凤接了钱跟出门打麻将的钱家珍一道走了。临走前还对陈道生说了一句,“你借钱总得征求一下家属意见吧?”陈道生呆坐在凳子上,没说话,屁股上像有许多根针往里扎。
  女人从门口撤走,阳光就全都扑进了屋里,空气中像是被洒满了面粉一样,白茫茫的,让陈道生睁不开眼睛。
  孙大强在院子里刷牙,陈道生让他去秦大爷杂货铺给于文英打一个传呼,告诉她陈道生要借七百块钱,他坐在屋里抱着藤条箱一刻也不敢松手。于文英不到半个小时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满头是汗。丢下钱就要走,“店里门都关上了,我得赶紧回去。”陈道生说,“你等一等!”于文英问有事吗。陈道生专注地看着于文英,欲言又止,然后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没什么事。你去吧!”
  钱家珍打麻将回来的时候,一脸失败的情绪,陈道生已经做好了午饭,两碗糙米饭。一碗青菜豆腐,一碟辣椒腌萝卜。这样的饭菜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就像他们重复的夫妻生活一样,单调而乏味,陈道生端起饭碗的时候。很有成就感地对钱家珍说,“钱总算凑齐了。”钱家珍还没有从麻将失败的痛苦中抽出身来,所以也就没好声气地说,“这么多钱。要是有个闪失,你赔上老命都还不清。”她的筷子停留在青菜豆腐之间,呈现出举筷不定的选择困难。陈道生将夹起的一根萝卜干放回碟子里,“反正也不要你赔上性命。可你总是什么话难听你就说什么。”钱家珍扔下筷子,“我不是寡妇,当然说话就没小寡妇好听。你老实说,小寡妇趁我不在家来跟你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连街口钉鞋掌的古大嘴都看出来了。小寡妇车子蹬得飞快,脸通红的。”陈道生说,“陆大凤钱要回去了,凑不够,她来送钱的。为了借钱,我急得肠子都青子。你不管不问,还有脸说这种下三烂的话?再说了,于文英来店里卖服装也是你动员的,你还请人家吃饭了。”钱家珍脸色像碗里烧熟的青菜一样由青变黄,“我请她吃饭,没请她跟你上床。”陈道生脸气得肿涨成猪肝一样,嘴张了几下,不说了。要是再想争吵,就可以吵一下午,所以通常争吵都以陈道生的沉默而暂停。争吵是他们吃饭时的另一道菜,小莉没进去前就说过这句话,“烦透了,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呆,人间地狱。”
  刘思昌是开着他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来拿走三十万块钱的。
  陈道生不敢送钱过去,这么多钱,路上要是有个闪失就全完了。于是他打电话让刘思昌过来。藤条箱里塞满了钱,可这钱让陈道生心惊肉跳,他抱着颜色发霉的藤条箱就像抱着一箱子炸药。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里面装的是救出小莉的希望和钥匙,此刻却变得这样危险和恐怖,他的腿在午后漫长的寂寞中不安地抖动着。骨头的连接处似乎每一分钟都在变形错位,手心里全是汗,藤条箱上落满了旧时代的指纹和灰尘。
  陈道生抱着箱子站起来给刘思昌让座。箱子仿佛是他身上的一个器官,须臾不可分割,这几天的夜里,当这个城市的许多男人抱着女人睡觉的时候,陈道生抱着箱子睡到天亮,箱子的温度比女人更为撩人。陈道生说,“麻烦你又跑一趟,借钱胆大,借到钱胆子反而小了,我生怕出什么差错。”
  刘思昌坐在陈家那把绑了铁丝的藤椅上,平光眼镜片后面依然无法平息不可思议的目光。“做人,是你老兄做人的忠实厚道,三圣街街坊才这么抬举你,信任你,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够了!”
  陈道生在刘思昌的表扬下,也忘不了相互表扬,“思昌,说老实话,与其说街坊信任我,还不如说是信任你。你想。要是其他任何人让我借三十万做买卖,一条街没人敢借,也没人愿借。”
  刘思昌拎着箱子走后。陈道生突然心里空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也是空的。
  午后的阳光被石榴树挡住了一部分,光线就很凌乱地从树枝叉间漏进院子里。明暗交叉的地方像铺开了一把巨大的扫帚。凝固不动。
  
  第二章 生死弟兄刘思昌
  
  1
  刘思昌飞到云南后,老天就像吃错药似地,手脚冰凉。
  深秋里一夜急风骤雨,城市就像被一条鞭子狠狠地抽了个遍体鳞伤,第二天大清早。双河市大大小小的马路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西北风呼啸着穿街过巷,一些旧报纸和废弃的塑料袋被风卷起到空中,电线在头顶上呜呜地响着,少数惊魂未定的飞鸟掠过城市的天空,弹片一样盲目地乱飞,行人裹紧了衣裳,缩着脑袋逆风而行,七十六号院子里的家家户户忙着将漏风的窗子钉上塑料布或镶上玻璃。院子里风烛残年的石榴树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叶子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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