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钱家珍跟了大人物郭文达后,一开始她以为真的是为国家安全部门工作。郭文达还给她办理了蓝色封面的“工作证”。她对郭文达顶礼膜拜言听计从。他不仅是钱家珍的上司,还是她的男人。为了保密需要,她跟陈道生离了婚,躲过了债务纠缠,也躲过了贫穷的毫无尊严的生活,直到公安那天来抓捕郭文达的时候。钱家珍都不知道她的秘密工作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郭文达是假币贩子。郭文达拉着钱家珍提前逃跑了,逃亡的途中郭文达对她说遇到敌方的追杀,钱家珍想到为了国家的机密而逃避追杀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一路上为他买香烟打洗脚水铺床叠被,直到他们在一间乡下小旅馆里被撞门进来的公安用枪顶着脑袋的时候。钱家珍还振振有词地教训公安人员,“你们想坐牢是吗?”公安人员说,“想坐牢的是你。”见郭文达浑身筛糠一样的,她有些糊涂。中央派下来的,怕什么呢?后来,她当然知道了。郭文达是一个假币贩子。这些年在全国各地贩假币超过一亿元,更让钱家珍痛苦的是,这个头发梳得溜光的“大人物”。早年是乡下的一个偷过生产队耕牛后来还强奸过妇女的光棍农民。一九九二年又因建筑工程诈骗被警方通缉。郭文达很快就被枪毙了,钱家珍因为是被骗上当。而且确实不知真相,关了一段日子,就放了出来。钱家珍不好再回三圣街,离婚了也没脸再找陈道生,而且一想到那一辈子肯定还不了的债务,也就一个人四处流浪。后来就跟临水县城一个六十多岁的开私人诊所的牙科医生姘居在一起,今年冬天牙科医生患心脏病暴死,由于没有名分,牙科医生的儿女们就将钱家珍逐出门外,走投无路之时,她就回到了三圣街七十六号大院,她要陈道生给她一间房子住。当初离婚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房子归陈道生,三十万债务也归陈道生。现在陈道生还清了债务,钱家珍又来要房子。陈道生就说,“那你就住小莉那间屋吧!”钱家珍泪眼汪汪地说,“你不要我了?”陈道生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窝囊一辈子了,你总要让我不窝囊一回吧!”钱家珍见陈道生这样说。哭着抱住陈道生的腿跪下了,“我对不起你,可我跟你二十年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呀!”陈道生拉起钱家珍。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塞到她手里,“你先拿着用吧!”说着转身就走出了老屋,出门的时候,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想对她说,我在卖血,给人家端屎端尿,背死尸,卖糖葫芦昏倒在雪地里,那时候。你钱家珍在哪里?陈道生越想越伤心,泪水滚滚而下。
他去找于文英。于文英说,“你就住我这不走了。”陈道生就真的住下了。三圣街的街坊们都知道陈道生跟于文英早就在一起了,甚至他们认为早就结过婚了,所以第二天早上陈道生从于文英屋里出来的时候,七十四号院子里没有人对此表示惊讶。他们还主动跟陈道生打招呼,“老陈,早呀!”陈道生说,“你早!”
7
粤风海鲜酒楼灯火辉煌,大厅里滚动着《喜洋洋》的民乐,三圣街的三百多债主除了死了的三位犯案坐牢的二位外,全都聚齐了。三十桌宴席同时开席。三圣街的街坊们把过年穿的好衣服都提前拿出来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豪华体面的酒楼,他们走在酒楼里,脚步很虚。低下头再看,原来是毛绒绒的毯子。少数人问要不要脱鞋子,见过世面的就哈哈大笑起来,嘲笑着说孤陋寡闻之类的话,要脱鞋的街坊们脸就红了,说,“吃饭的地方铺上毯子,弄脏了怎么得了。”
音乐声、说笑声、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陈道生穿了一身新买的棉袄,脚上还换了一双新皮鞋,他迈着大功告成的步子频繁地跟每一个来宾握手。于文英忙着给每桌发两包“红塔山”香烟。又摆上三瓶“河远特曲”。她和陈道生共同接受着街坊们的恭维与夸奖,有人说,“还是于文英有眼光,陈道生是藏龙卧虎之人,钱家珍看不准,也没那个福分。”还有人开玩笑说,“于文英早就跟陈道生勾搭上了。”于文英脸红了,王奎从另一桌跑过来说,“摊上欠债三十万的男人,谁愿意勾搭?要我说,于文英是深明大义的巾帼女杰。”
开席前,大家请陈道生发表讲话,陈道生一见这么多人,心里有点慌,就说大家喝吧吃吧,赵天军跑到正前方的卡拉OK大屏幕前拿起话筒大声地文不对题地喊了起来。“今天是三圣街的大喜日子。是养殖专家陈道生大老板的庆功日子,我们请陈大老板上来说几句祝酒词好不好?不同意的就不要鼓掌。”
下面潮水般的掌声把陈道生推到了话筒前。
温暖而稠密的灯光照亮了陈道生的新棉袄和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他抖着手拿起话筒,脸涨得通红,憋了好半天才说,“各位街坊,各位老少爷们兄弟姐妹们,我能活到今天。能在这里请你们喝酒,命是你们给的,酒钱也是你们付的。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债务,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算,我算是个罪人。”说到这里,陈道生的眼泪流了下来,下面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陈道生的抽泣声像细铁丝一样抽在每个人的心里。陈道生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我一直记得刘思昌对我说的话,人活着图什么,不是钱,而是情义。这话说得多好。我把大家请过来。就是想告诉大家,刘思昌对我不讲情义,可你们对我讲情义。刘思昌骗了我,可我不能骗你们。情深似海,义重如山,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还清了钱,但还不了恩,我只能备几杯酒。敬你们。敬我的恩人,这杯酒我先喝了!”陈道生将一大杯白酒倒进喉咙里。
全场欢声雷动,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很好奇地在一旁议论,“这样的宴会还没遇到过呢。钱还掉了就不错了,还请人喝酒。”
陈道生和于文英两人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陈道生老胃病,本来于文英跟他说好了的,一桌敬一杯酒,可陈道生一到了街坊们面前,他就忍不住一人敬一杯,在敬到周挺这一桌时,周挺站起来拉住陈道生的手,“大哥,我先敬你一杯,当年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要记我小人的过。”说着抢先喝下了一杯。陈道生将酒端过去跟他碰在了一起,“周老板。有文字在先。怪不得你!我敬你一杯!”周挺连忙端起来放低杯子碰了一下,一千而尽,“大哥,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在你面前,我们算什么,乌龟王八,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钱家珍也来了,在远远一桌缩着,没人跟她说话,她也没跟别人说话,见陈道生端着酒杯从另一桌过来敬酒了。钱家珍悄悄起身走了,她留下的空位子上余温尚存。陈道生酒喝多了。于文英扶着他劝他不要喝了,陈道生说,“不,我要一个一个地喝!”他来到钱家珍坐位边时,问。“钱家珍呢?”其他人摇摇头说不知道,有人说可能上厕所去了,在敬完了一圈酒后,他突然端着酒杯对着钱家珍的空位子上的椅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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