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老四的胳膊反背过来。小莉趁机上前踢了老四一脚,她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哭着说,“军哥,这个王八蛋欺负我!”老四龇牙咧嘴地嚷道,“军哥,没事的,一点小误会,”他又将脑袋转向小莉,“我答应你,给你六份好不好?”于是,小莉态度急转弯,拉开赵天军的胳膊说,“军哥,放了他吧,没事了,你忙去吧!”赵天军松开手,手指点着老四的脑门说。“她是我妹妹,不想残废的话,就给我老实点!”离开前又关照小莉说,“快点回家吧!你爸砸断你的腿我可负不了责。”赵天军走后,老四甩了甩显然关节疼痛的胳膊,从屁股后面摸出六个小纸包伸到小莉鼻子下面,“来钱!”小莉将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他,两清了。
  小莉回到三圣街七十六号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钟。院子里安静得像一个坟墓,小莉轻手轻脚地开门,钱家珍说了一句,“疯到半夜,你个死丫头!”小莉没说话,她听到父亲劳累过度后如雷贯耳的鼾声跟孟老板的呼噜声在节奏和频率上惊人一致,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如同刚跟父亲睡过觉。当她惊弓之鸟似地关上房门,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数小纸包的时候,心里溢满了收获的满足与感动。临睡前。她又数了数剩下的四千块钱,数了三遍,少了一张,她确信是多给了老四一张,这让她很失落,倒在床上的小莉看墙上的“小虎队”向她招手微笑,她想孟老板要是苏有朋就好了。
  夜已经深了,巷子里响过一串自行车铃声,铃声刀子一样将夜晚割成两半。
  陈小莉被抓进去后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给孟老板盖上被子的时候,孟老板实际上已经死了。孟老板的死让双河市政府非常紧张,市长批示:调动最强警力,迅速破案!
  市长批示后的第二天中午,陈小莉被塞进了蓝白相间的警车里。
  
  3
  双河市警方非常有成就感。他们没想到一桩命案不到三天就破了。命案了结得过于简单,简单到最后只能定性为卖淫嫖娼这一普通治安案件。
  港商孟扶根死于嫖娼时兴奋过度突发心脏病死亡。尸检报告证明,孟扶根本来心脏就不好,服用了性兴奋剂“菲胴胺片”等于是火上浇油。直接诱发心肌梗死。“菲胴胺片”只有国外才有,显然与陈小莉无关。警方在孟扶根的公文箱里发现了还没吃完的两粒。这就是说,孟扶根的死纯属意外,陈小莉既无谋杀动机,又无谋杀条件,按治安处罚条例,小莉只要罚一点钱就可以走人了。
  局长对“8·28”专案组准备喝庆功酒的刑警们说,“不能草率结案”,仅此一句,陈小莉当然就不能轻易走人了。
  活着的港商孟扶根第一次走进双河机械厂空荡荡的车间时,几只干瘦的老鼠围绕着他锃亮的皮鞋叽叽咕咕地乱叫一气。车间外面一千多食不果腹的职工肚子里也在咕咕噜噜叫着,如同那些围绕着皮鞋的老鼠一样饥饿难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发过工资了,对工资单的记忆就像一个鳏夫对死去许多年的妻子一样难以忘怀而又遥不可及。孟扶根在跟市长碰了许多杯“茅台”后成为双河市“荣誉市民”,成为“中港合资双河机械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作为双河市改革试点企业,孟扶根控股公司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投资一亿八千万港币新上了一条德国引进的柴油发动机生产线。一夜之间,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一千多工人再也做不了主了。他们像秋后的蚂蚱一样地活着,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下岗。下岗的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住在三圣街,四十岁以上的工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七十六号大院里全都是对万恶的资本家怀有深仇大恨的失了业的无产阶级。
  陈道生和三圣街七十六号大院里的无产者们根本不知道小莉被抓是因为港商孟扶根死了,而孟扶根的死居然与小莉有关。
  孟扶根死的不是时候。合资一年多了,生产线还没投产,大部分设备还在德国法兰克福的车间里没有出厂,据说孟扶根的资金到位率不足百分之二十,这就是说,留在厂里上班的三百多号工人还没来得及过上资本主义的幸福生活,孟老板就死了,而且讣告上说死于猝不及防的心脏病。这让满手油污的工人们哑口无言。他们回到家里皱着眉,埋头抽烟,一言不发,只字不提。
  孟扶根的儿子孟遥。在一个天气阴郁的黄昏抵达双河市,他瘦得像一根筷子,长着一副与孟扶根势不两立的身材,他与市长在皇宫假日酒店的一间铺着金黄色地毯的会客厅里握手,然后就孟扶根的善后进行紧急磋商,市长特地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声音无比忧伤,可市长兔死狐悲的情绪并没有打动孟遥,他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棕红色真皮沙发的扶手,表情相当冷漠,“凶手若不严办,必将中止合资,否则,家父死不瞑目。”
  孟扶根火化后。陈小莉以贩卖毒品罪和流氓淫乱罪被正式逮捕。
  逮捕证摊在小莉面前时,毒瘾正由内而外地发作,她是流着鼻涕和眼泪按完手印的,然后她就极其幼稚地对两个漂亮的女警察说。“没事了吧,我要走了!”女警察笑了起来,“跟你说过两遍了,这是逮捕证!你的耳朵好像只能听清数钱的声音。”小莉重新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情绪很烦躁,她哭着喊道,“王八蛋老四。你死哪儿去了?”
  港商孟扶根被推进熊熊炉火中化为灰烬的时候,三圣街七十六号大杂院一时六神无主,十几户双河机械厂的下岗失业的职工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全懵了。七户八人在合资厂上班每月只拿二百六十块钱工资,其余十一户下岗失业的二十四名职工还等着孟老板发买断工龄费,每人六千块钱,本来说好了,去年底将买断的钱全部一次性发放,可到了今年秋天还没见到一个铜板,孟老板一死,忧心如焚的下岗职工们有好几个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他们捧着粗口大碗,蹲在院子里的一棵民国年间栽下的老石榴树下一边扒饭一边唉声叹气,“资本家本来就是吸血鬼,可政府还请他们喝酒,当太上皇供着。”树上结满了石榴,地上一群蚂蚁围绕着一小块骨头纠缠在一起大打出手,为了活着,蚂蚁们在许多只鞋底的边缘铤而走险。
  七十六号大院里的人们只知道孟扶根死于心脏病,火化的时候市长书记们也披麻戴孝地去了。一个紫檀木骨灰盒花了十二万,就是不知道孟老板是死在宾馆。死在小莉的精光的身体上,这是他们想象力根本抵达不了的地方。大伙在石榴树下议论的时候,钱家珍也端着饭碗过来了,听说骨灰盒价值十二万。她张大了嘴,一口没咽进去的饭菜堵在嘴里,所以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几粒米饭就不可避免地喷到了地上并迅速引来了一群饥饿的蚂蚁。“乖乖,十二万够我们院子里吃喝三四年的了。”
  陈道生出门四处打听小莉的事。天黑后一脸沮丧地回到家,钱家珍没问小莉的事,一见面就说起了十二万的骨灰盒,还不无羡慕地说,“那比一套带卫生间的商品房都要贵。你要是能像孟老板一样有钱,小莉就不会欠下人家赌债,就不会被公安抓了。”陈道生坐在沉闷的床沿上埋头抽烟,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钱再多,不也死了吗?”烟雾笼罩着陈道生枯燥而僵硬的脑袋,屋里像骨灰盒一样安静。
  这两天陈道生一直没打听到小莉究竟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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