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个颜色金红的石榴相依为命地挣扎在几近赤裸的枝叉上,陈道生看着这些残存的叶子和石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顽强与斗志。
  秋天在双河市停留的时间太短,人们还没来得及看到秋天的收获,从西伯利亚一路奔袭而来的西北风庖丁解牛般地将城市和乡村连夜剥了个精光,并赤裸裸地呈现出一无所有的败相,然而,节令的突然改变并没有影响到陈道生和七十六号大院里乐观和温暖的情绪与日俱增。他们在一天叫卖收摊后,没钱下舞厅、逛商场、吃馆子、看电影,他们也讨厌漫长的电视剧在黑白屏幕上毫无生存压力地卖弄风情,所以晚饭后他们就聚到陈道生的屋里用一晚上的时间交流道听途说和趣闻轶事,设计和虚构往后的生活,在一些略显空洞的想象中改善一败涂地的现状。这些天来,大家的情绪越来越好,据说市里换了市长,新市长已经责成双河新任董事长孟遥将每位买断工龄的六千块钱元旦前兑现,四十岁以下的可以不买断,全部回厂里上班,工资要涨到每月六百块钱,新的生产线已经从德国的法兰克福起运了,这些令人激动的好消息被眉飞色舞地渲染出来,敏感的陈道生脸上却渐渐地灰暗起来,大伙夸张的表情明显表达出这样一个意思,孟扶根的死让双河厂死里逃生,孟扶根的死是全体双河厂职工的伟大胜利,而无意中又把这胜利的头功记到了小莉的头上。这算什么功劳呢?想起小莉被秃了顶的糟老头子按到床上,陈道生的胃里就像是被灌进了一盆尿一样难受,真想呕吐,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企图让烟雾压下去满腔的臊味。大家见陈道生不说话,就转移话题。高谈阔论小莉平反昭雪的事,他们又一次把说了多少遍的话再复习一遍:小莉是被骗上当的,多亏有刘思昌见义勇为。七十六号大院要在小莉回家的时候。炸一千响鞭炮。胡连河说,“我们大家多凑些钱,炸一万响鞭炮。”王奎说,“小莉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乖孩子。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我们看着长大的,回来后,只要钱家珍多用些心,看紧一点,管严一点,再去学校补习补习功课,考个艺校,不讲当明星了,将来当个小学老师,铁板钉钉,十拿九稳。”
  洪阿宝提议陈道生和钱家珍要提前将小莉的房间布置好,卫生搞干净,把墙上的“小虎队”的那几个男孩子撕了,换上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让她将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
  这种情绪一被煽动和放大,屋里就温暖了起来,陈道生连连递烟,还让钱家珍炒花生招待大家,陈道生说乡下表弟送来的花生很香。
  小莉的房间收拾好了,陈道生的心却悬起来了,都快十天了,刘思昌还没回来,也没个传呼打过来,他怕刘思昌在云南被什么人骗了,越想越不敢想,他站在院子里犹豫了好半天,然后直奔秦大爷杂货铺。陈道生试着给欧亚商贸公司办公室的秘书张海泉打电话,电话里是嘟嘟的声音,没人接。他站在柜台边跟秦大爷唠了几句闲话,说的是什么。都忘了。他只记得秦大爷说,“活到七十岁了,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什么都看透了,就是没把人看透。这人呐,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你说它是真的,它又是假的;你说它是假的,它确实又是真的,活灵活现的。”说这话的上下文是什么,记不起来了。反正这话让陈道生听了后心里像钻进了一群蚂蚁四处乱爬。
  又过了两天,陈道生想去宏达大厦问问情况,走到楼下,他站了一会,想了一会,脚步挪不动了,他扭头准备往回走,腮上肉比较厚的门卫问他怎么不上去,陈道生随口说了一句,“刘总已经办妥了,不打搅他了。”
  陈道生赶到了店里,刚进的一批冬装棉袄、毛裤、马夹、围脖这两天由于气温急遽下降卖得很好,纯棉制品,颜色灰、蓝、黑,于文英曾提出异议说太土气了,陈道生说,“眼下我们经营的就是老人冬装专卖店,厚实耐穿防寒保暖,没错!”陈道生别出心裁,生意果然就旺了起来,可标价不低,老头老太太有的是时间,所以他们为还一块钱价愿意付出一天的时间。衣服本来进价就高,这些天卖了不少,可赚头很少。一件棉袄只能赚三四块钱,而四里河卖“名牌”羽绒服、羊毛衫、运动服专卖店每件至少赚七八十,钱家珍就很刻薄地打了一个比喻,陈道生开店好像是阔小姐卖春,不图赚钱,就图个快活。不过这话自小莉被抓后再也没说过。陈道生来到店里的时候,一位老太太将棉袄当场穿到身上,心满意足地走了。于文英也笑了,她看着老太太摇摇晃晃的背影,对陈道生说,“你猜这件棉袄赚了多少钱?两块五。老太太一大早就开始还价了,六十二块还到五十八块,可付账的时候口袋翻了个底朝天还差一块五。”陈道生此刻对赚钱多少确实一点心情都没有。他问于文英,“你说刘思昌十多天了都没回来,会不会在云南出了什么事?”于文英不知底细就敷衍了一句,“不会吧。”陈道生皱着眉头,烟雾包围着他情绪复杂的面孔,他若有所思地说,“现在骗子很多,你说他会不会被人骗了呢?”于文英说,“刘思昌那么精,你要说他骗别人还差不多,别人骗他不可能。”陈道生说,“要是遇到抢劫,遭人暗算呢?”于文英说,“你别想那么多,刘思昌这个人为人仗义,再怎么的,他也不会坑你的。”
  于文英的话像酷暑中送来的一根冰糕,立即就熄灭了陈道生内心的火急火燎,他的表情因此也就变得柔和而松弛起来。“我倒不是不信任他。我是有点为他担心。”
  刘思昌走后第十八天的晚上。赵天军没去夜总会上班。他说老板带着音乐学院的一位弹钢琴的女学生去欧洲旅游了,那个清纯如水的女生先是在夜总会弹钢琴。弹着弹着就弹到床上去了。保镖赵天军这样说的时候很得意,为自己落了个清闲得意,因为不用整天像影子一样粘着老板了,他拎了一瓶“双河特曲”和几只卤猪蹄还有一包花生米往陈道生家的小方桌上一垛,说,“陈叔,真希望老板在欧洲旅游上一年半载,好不容易歇下来,今儿我们叔侄俩喝几杯!”陈道生有些意外,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油炸臭豆腐,“到我这来喝酒,还带什么酒菜?”赵天军用牙咬开铝制的酒瓶盖,将一瓶酒在两个碗里平分了,“陈叔,我有点对不住你和婶子,小莉去夜总会跳舞,我本来想告诉你们。可她不让我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吸粉,而且会弄出这么大事来。”赵天军猛喝一大口酒,脖子上粗大的喉结在烈酒经过的时候,筋骨暴跳,眼睛被呛得通红。陈道生端起碗呼应着灌进了一大口,他说。“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控制力差。怪我们没管好,你天天都在夜总会,一点岔子也没出呀!”叔侄俩喝得热血沸腾酣畅淋漓。酒喝到尾声的时候,王奎过来向陈道生要一根烟抽。赵天军将自己的半包烟全扔给了王奎。陈道生将酒碗里剩的一点酒端到了王奎的鼻子下。王奎将酒一口倒进喉咙里,又拈了一颗花生米塞进牙缝里。问,“中大奖了?”陈道生又抓起一块酱红色的猪蹄子往王奎的嘴里塞。“天军休长假。”
  王奎嘴里嚼着猪蹄子走了,赵天军借着酒性掏出心里话,“陈叔,前些年老婆嫌我穷,扔下我跟那个倒卖大米的小贩子勾搭上,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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