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上个星期,她在格斯家一间卧室的抽屉里仔仔细细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些珠宝,一定是他妻子的。大部分珠宝都很便宜,不过弗伦斯基夫人的订婚戒指上面有颗很大的钻石,手表也是“卡地亚”牌的。索拉纳把这些东西藏到她房间的隐蔽处,准备一有机会就拿到珠宝店去鉴定一下。她不想去当铺,因为她知道在当铺里她得到的钱会很少,而且当铺里的东西容易查出来。绝不能去当铺。说实话,除了手头上的这些东西,她再也不指望挖出别的什么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壁橱前,提起把手把门打开。她知道打开这扇门时铰链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有人踩了狗尾巴一样。那是在这里住下来的第二天晚上。格斯坐起来,问她在他房间里做什么。她急中生智地说:“我听见你在大喊大叫,以为你出了什么问题。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吧。为什么不喝点牛奶暖和暖和?”
  她往牛奶里加了点樱桃止咳糖浆,说,这是小孩子喝的一种特殊饮料,维他命和矿物质都很丰富。他当即就喝了下去。她这次动手之前在门枢上涂了一些油。现在她又把他夹克的口袋、雨衣、唯一一件运动服上装和他挂在壁橱门把手上的长袍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生气地想。如果这个老家伙没有什么钱,那她就再也没法忍受他了。他可能还要残喘很多年,如果什么东西都捞不着,那伺候他还有什么用?她是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不是义工。
  她放弃了当晚的搜寻工作,回到床上,很失落,很不高兴。她躺在那里,毫无睡意,在脑海里把整个房子漫游了一遍,试图搞清楚他是怎么骗的她。谁要是在什么地方没有一大笔钱,不可能活得像他那样长。她从上班的第一天开始就被这一点迷了心窍。她问过他的保险单,假装她在规划自己的一辈子似的。他几乎是高高兴兴地告诉了她,他把保险停了。她大失所望,不过,她从埃布尔索尔身上观察得知,通过献媚求宠来让自己成为保险受益人是何等困难。普利恩特夫人就好得多,不过,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获得的经验是不是适合目前的情况。格斯肯定有遗嘱,这就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她虽然没有看见过,但她见过一把保险柜的钥匙,这就说明他把贵重的东西都保存在银行里了。
  一切担忧都让人疲乏。凌晨4点,她起了床,穿好衣服,把床整理干净。她从前门出来,走了半个街区来到她的车旁。此时天色很暗,天气很冷,她的心情很坏,久久挥之不去。她开车去了科盖特。长长的高速公路上空无一人,宽阔空荡得像条河。她把车停进自己公寓的车棚,目光从那排窗户上掠过,看谁还醒着。她喜欢这种掌控他人的感觉,她也曾经历过这种感觉,自己已经起床走动,而其他许多人还对这个世界无知无觉。
  她进门,看看蒂尼是不是在家里。他很少出门,但只要一出门,就会有好几天见不着他人。她就像搜格斯的壁橱一样蹑手蹑脚地打开他的门。房间里很暗,弥漫着他的体味。他把厚厚的窗帘拉上了,早晨的阳光让他很烦,会在他还没准备起床的时候把他弄醒。他晚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很晚,他说他无法面对中午之前的生活。过道里破晓时的柔和光亮照出床上他巨大的轮廓,一只结实的胳膊放在被子上面。她关上了门。
  她在一只果冻杯里倒了一点点伏特加,在餐桌旁坐下来,餐桌上,垃圾邮件和未及拆开的账单堆积如山,其中有她的新驾驶执照,这个驾驶执照让她毛骨悚然。在离她最近的那堆东西顶上,有个空信封,信封上面潦草地写着她的名字。她认出那是她房东的笔迹,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他实际上是管理员,他很喜欢这个职位,因为不用付房租。里面的信很短,简明扼要,告诉她从现在开始每个月租金涨两百块钱。两个月前她被告知,这栋楼卖了。现在新房东有条不紊地提高了房租,房产的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与此同时,他在几个地方修补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称其为“维修”的话。他把邮箱修了,因此受到好评,而实际上这是邮局的规定。邮箱上的标记不清楚的,邮递员不给送信。楼前枯萎的杂草拔掉之后在路边放了几个星期,收垃圾的人一直视而不见。公共洗衣房多年废弃不用了,现在成了存放自行车的车库,很多自行车被盗,他在这里装上了自助洗衣机和干洗机。她知道大部分房客是不会理睬这些洗衣机的。
  穿过公寓后面的小巷是她的房东买的另一个楼盘——这个楼盘有四栋楼二十四个单元,每栋楼有间开放式洗衣房,每间洗衣房里有台免费的洗衣机和干洗机。她那栋楼里只有二十套公寓,像她那样的房客很多都用免费设施。自动售货机里有小盒装的清洁剂,但这样的机器能轻而易举地撬开,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她不知道那个新房东在搞什么鬼,大概是想把这些房产抢先抓到手里。贪婪的人就是这样,要榨出跟她一样在生活中挣扎的人身上的最后一分钱。
  索拉纳没打算每月多付两百块钱去租一套带家具的房子,那样的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阵,蒂尼养了一只猫,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白色公猫,很大,他给它取了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他很懒,不愿意起来让猫进进出出的,于是这个小动物就开始在地毯上撒尿,还在暖气炉上拉屎。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离开这个地方,那个管理员就会来大吵大闹。他们搬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宠物,所以她没有付宠物保证金。她不明白为什么猫老死了她还要承担责任。她甚至不想去考虑蒂尼从浴室的墙上取下来的药柜,也不想去考虑薄板柜台上那个烧焦的地方,那是几个月前他把一个热辣辣的平底锅放在上面烫的。她决定在考虑何去何从的时候暂时不付房租。
  那天下午3点她回到格斯家,发现他已经醒了,脾气很坏。他知道她每周要在他家过三四夜,他希望她能听从他的使唤。他说他在墙上捶了好几个小时了。正是这句话让她勃然大怒。
  “弗伦斯基先生,我昨晚告诉过你,我要在11点钟离开,我平时也是这样的。我专门到你房间来告诉你我准备回家了,你同意了。”
  “有人在这里。”
  “不是我。如果你怀疑我,可以到我房里去看我的床。没有人睡过。”
  她继续说着,坚持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她觉得他真是迷糊,自己明明站在那里告诉他事实真相,而他却还固执己见。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固执的表情,她非常熟悉这种表情。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这不是你的错。你太冲动了,就这么回事。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常常出现这种情况。你也许受过一连串打击。不过,效果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你在这里。你来过我的房间。我看见你在壁橱里找什么东西。”
  她摇了摇头,朝他苦笑了一下。“你在做梦。你上个星期也做过这样的梦。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他在她脸上搜索着。
  她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蔼,让自己说话的声调充满同情。“我告诉过你,你在凭空想象,你不愿意相信我,是不是?现在你又在想象了。”
  “我没有。”
  “你有。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止我一个人。这个星期早些时候你的侄孙女跟你通完电话之后又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比较迷糊。她很担心你,要一个邻居过来看看你。你记得米尔霍恩小姐吗?”
  “当然。她是个私人侦探,她想调查你。”
  “荒唐。你的侄孙女要她来看一看,因为她认为你有老年痴呆的迹象。所以她来了,亲自看一看。不用私人侦探来决定你的精神有多么不正常吧。我把你可能得的疾病都告诉她了。比如,甲状腺出了问题,这种情况我跟你的侄孙女也解释过。从现在开始,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他们会以为你得了多疑症,凭空捏造——这是老年痴呆的又一个征兆。别在别人眼里侮辱你自己了。你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只有怜悯和嘲讽。”
  她看见他一下蔫了。她知道她可以把他击垮。尽管他暴躁,脾气不好,但毕竟不是她的对手。他开始颤抖起来,嘴巴也开始抽搐。他又眨了一下眼睛,这一次是想控制住眼泪。她拍拍他的胳膊,说了几句抚慰的话。根据她的经验,老人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他善良。他们可以接受别人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大概还会欢迎别人跟他们争论。但同情(或者在这种情形之下貌似爱抚的东西)却会触及他们的灵魂。他开始哭泣,柔和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只有不堪绝望重压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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