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唐克胜 曾凡海 译
T is for Trespass by Sue Grafton
Copyright © 2007 by Sue Grafton
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G.P. Putnam’s Sons,a member of Penguin (USA) Inc. arranged with Andrew Nurnberg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Ltd.
Chinese translation copyright © 2008 by Yilin Press
All rights reserved
1
索拉纳
她当然有名字——这个名字是她出生时起的,也是她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里用的——但是现在,她有了新的名字——索拉纳·罗哈斯。这是她侵占的人家的名字。一旦有了新的身份,以前的那个人就不见了,根除了。对她来说,这就如同呼吸一样容易。她是九个孩子中最小的。她母亲玛丽·特雷西十七岁时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十九岁时生了第二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两个孩子都不是婚姻的产物,尽管他们都是随父亲的姓,可他们从来不认识他。他因吸毒受到指控,被送进监狱,后来死在了那里,是被同监狱的一个犯人杀死的,为争一包烟。
玛丽·特雷西二十一岁时嫁给了一个名叫帕诺斯·阿吉拉尔的人,八年中给他生了六个孩子,后来他弃她而去,跟人家跑了。她三十岁时发现自己孑然一身,一文不名,只有八个孩子,大的十三岁,小的才三个月。她只好又嫁人,这一次嫁的是个勤劳可靠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后来这个男人有了女儿索拉纳——他的第一个孩子,她的最后一个孩子,他们俩唯一的血脉。
在索拉纳成长的过程中,她那些同母异父的哥哥和姐姐声称要做各种各样的人,什么运动员、士兵、做恶作剧的、有成就的、戏剧女王、骗子、圣人和万事通等。留给她的只有做个一事无成的人。跟她母亲一样,她婚前就怀孕了,刚刚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了个儿子。自那以后,她就一直倒霉。什么事都不顺。挣多少花多少,没有任何节余,前途渺茫。至少她的哥哥姐姐们是这样认为的。她的姐姐们给她安慰,给她建议,训她,哄她,最后彻底绝望了,知道她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她的哥哥们尽管恼火,但发泄一通之后总是拿些钱出来,帮她摆脱困境。她有多么诡计多端,他们没人知道。
她是一条变色龙。她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样子。她跟他们不一样,跟别的人也不一样。她花了好些年才完全觉察到这一点。起初她以为自己的这种古怪能活跃家里的气氛,但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对真相有些了解了。其他人之间的那种感情纽带她没有。她跟他们的情感不相通,好像她不是人一样。她假装跟自己同年级的那些小女孩和小男孩一样,像他们一样争吵、流泪、闲谈、傻笑,像他们一样努力做到优秀。她观察他们的举止,模仿他们的举止,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世界之中,直到看起来跟他们一样。他们说话时她插进去,装作对一个笑话饶有兴致,或者重复一遍人家说过的话。她没有跟人家不一致的时候。她不发表意见,因为她没什么意见可发。她不曾表达过自己的愿望或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她是无形的——是一座海市蜃楼或者一个幽灵——在寻找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她那些同班同学都专注于自我,不在意别的东西,而她却高度戒备。她什么都看见了,却又什么都不关心。到十岁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伪装一定会有用武之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到二十岁的时候,她消失不见的举动变得非常快,非常机械,常常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就不在房间里了。她刚刚还在这里的,可转眼之间就不在了。因为她能像镜子一样反映出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而且无论对方是何许人,她都能变成她,所以她是个理想的伙伴。她是个笑剧演员和小丑。人们自然就喜欢她、信任她。她也是个理想的雇员——负责可靠,任劳任怨,不知疲倦,有求必应。上班到得早,下班走得迟。这使她好像非常无私,而实际上,除了那些有助于实现她的目标的事情,她是彻头彻尾地冷漠。
在某些方面,她不得不找托词。她那些哥哥姐姐大部分人都把学校念完了,在这个阶段似乎都比她成功。能帮助帮助小妹妹,他们感觉很好。小妹妹的前途跟他们的比起来还是令人同情的。虽然她乐于接受他们的慷慨给予,但她并不喜欢当他们的附属。她找到了一个让自己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办法,得到了相当多的钱,她把这些钱存在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账户上。最好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多少。她最小的哥哥,就是获得法律学位的那个,是哥哥姐姐中唯一一个用得上她的人。跟她一样,他也不想在工作上付出太多,倘若值得,他不怕犯法。
她曾经借过人家两次身份,变成过另外一个人。她充满深情地想着自己变过的那个人,就像一个人在思念迁居到另一个州的老朋友一样;又像体验派演员,要扮演一个新的角色。她现在是索拉纳·罗哈斯,这就是她现在的焦点所在。她一直用这个新的身份把自己包裹起来,就像用一件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一样,觉得变成了这个人自己就很安全,就得到了保护。
原来那个索拉纳——就是她借身份的那个人——跟她在养老院的康复部一起工作过几个月。真正的索拉纳——她现在认为是“对方”——是个有执照的职业护士。她以前学的也是准备拿执照的职业护士。她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持有执照,而她课程还没上完就不得不辍学了。这是她父亲的错。他死了,没有人当她的继父供她上学。葬礼过后,她母亲要她放弃学业找份工作,这就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她首先找了份打扫房子的活,后来做了助理护士,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有执照的职业护士。如果她在城市学院把课程学完了的话,她是有可能成为持照职业护士的。“对方”做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怎么做,但由于她没有相应的证书,所以工资没有“对方”高。你觉得这公平吗?
她选择索拉纳·罗哈斯的方法跟选择其他人的方法一模一样。她们相差十二岁,“对方”六十四岁,她五十二岁。她们长得并不像,但在一般人眼里,她们长得已经很像了。她和“对方”的身高、体重大致相当,虽然她知道体重一点也不重要。女人的体重总是在变的,所以如果有人注意到了这种差异,那也很容易解释。头发的颜色是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特征。头发可以是任何颜色,可以深,可以浅,什么样的颜色都可以在杂货店的盒子里找到。在前几次中,她的头发从深色变成了金色,又从金色变成了红色,每次都与她本来的灰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三十岁以后头发就变成灰色了。
过去一年来,她一点一点地把头发染黑,直到跟“对方”差不多。有一次,养老院刚来的一个雇员把她们当成了两姊妹,这让她兴奋不已。“对方”是个美籍西班牙人,而她不是。如果她愿意的话,这一点是可以忽略的。她的祖先属于地中海民族,是意大利血统、希腊血统,外加一点土耳其血统的混合体——橄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当她置身于盎格鲁人中时,如果她不出声只做事,人们很可能会以为她不太会说英语。这就意味着许多谈话是当着她的面进行的,好像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实际上,她不会说的却是西班牙语。
上个星期二,她准备盗取“对方”身份的工作突然发生了转机。星期一那天,“对方”告诉护士们她两周后离职。她报读的课程班很快就要开始了,她想在专心致志地投入学习之前稍稍休息一下。这是个信号,是她将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了。由于驾驶证对她的计划非常关键,所以她要拿到“对方”的钱包。几乎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机会就来了。这是生活对她的偏爱,为了她自身的提高,为了帮她发迹,一个接一个的机会呈现在她面前。在她以前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这么多有利条件,即使有,也是她自己千辛万苦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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