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唯一让我放松的活动是我的早起晨跑。我渴望运动,我喜欢在地上飞奔的感觉。我需要大汗淋漓,需要气喘吁吁。如果我的腿受伤了,肺部烧焦了,那样反而更好。我跑完之后,会有某种可触知的平静的东西传遍我的全身。我开始给自己加压,在通常跑三英里的基础上加了一英里。如果还不够量,我就加快步伐。
  这种平静是短暂的。星期天,2月14日是我享受这种短暂的——而且是人为创造的平静的最后一天。事先我一点都不知晓,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里索拉纳就采取了行动。情人节是亨利的生日,罗斯请我们吃饭庆祝亨利八十八岁的生日。因为星期天酒馆不营业,所以那天酒馆被我们独占了。罗斯准备宴席,威廉打下手。酒馆里就我们四个人:罗斯、威廉、亨利和我。遗憾的是,中西部下大雪,刘易斯、查理以及内尔这些亲戚为大雪所困,只有等到机场重开之后他们才能来。亨利跟夏洛蒂重归于好了。我确信亨利邀请了夏洛蒂,可是亨利不太愿意撩拨他们之间的暧昧之情。她总是太着急着慌而且十分执着,而亨利却喜欢不慌不忙的悠闲的生活方式。亨利说他吹蜡烛的时候,只需要他最亲近的人在旁边。当我们欢快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时候,他脸上绽开了快乐的笑容。罗斯、威廉和我凑了一点钱给他买了三只铜底炖锅,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星期一早晨我8点要上班——这对我来说太早了,晚上我睡得不好,所以没有等到6点,5点半就起床跑步了——比平时提前半小时。我的办公室有个优点——或许就这个优点——就是前面总有停车的地方。我停下车,锁上车门,走进办公室。跟往常一样,邮件投递口下面地板上有一堆邮件。其中大部分是垃圾邮件,我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但是最上面有一封信,很厚,我猜想是来自洛威尔·埃芬格办公室的文件。唐斯没有出庭作证,我向杰尼瓦承诺过再去找找他,和他再谈谈心。很显然,麦尔文对藐视法庭这种威胁无动于衷。
  我把挎包扔到桌子上,脱掉夹克挂在椅背上。我拿起那个淡黄褐色信封,信封订得很严实,打开它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工夫。我撕开信封朝里面看。第一眼就让我发出一声惊叫,把信封扔到了房间另一边。这些个动作是不由自主的、由嫌恶而引发的习惯性反应。我看见的是一只活狼蛛的毛茸茸的腿。我浑身颤抖不已,可是我来不及平静下来,也来不及细想。
  我恐惧地望着狼蛛摸索着从信封里爬出来,一次从里面爬出一只毛茸茸的腿,迟疑地在混色线呢地毯上试探着。这只狼蛛看起来很大,然而事实上这小东西蹲着身子不过一英寸半宽,由八只鲜红的腿托着,它动起来的时候,八只腿像是在各行其道。身子的前面和后面都是圆的,腿上似乎都有关节,像是弯曲的肘和膝,最下端是又小又平的爪子。腿和身子拢在一起形成一个直径四英寸的圆盘。狼蛛沿着地板扭扭捏捏地爬行着,像是一块有着黑红相间毛发的小软块在四处移动。
  倘若我不想办法阻止它,它就会爬进我的文件柜里逃生。我该怎么办呢?用脚把那么大一个家伙踩死是不可能的。我不愿意近距离接近它,也不愿意看见用脚把它脚踩碎时喷出来的东西。我肯定也不会用杂志去拍打它。除了厌恶之外,其实这种蜘蛛并没有危险。狼蛛并没有毒,只不过实在是太丑了——苔藓状的毛发,八只闪闪发光的圆眼睛,还有即便是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也能望见的尖牙(我不骗你)。
  狼蛛不知不觉、轻轻巧巧地爬出了办公室,继续爬过会客区。我担心它会拉长身子,像猫穿过篱笆一样,巧妙地潜入踢脚板下面。
  我恐惧地盯着它,快速从大厅退到小厨房。星期五我曾经清洗了一只玻璃咖啡瓶,倒扣在一条毛巾上,让它变干。我拿起咖啡瓶快速返回去,发现狼蛛在这几秒钟内竟然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对此我感到十分吃惊。我没敢停下来考虑近距离看它有多么讨厌。我什么也不想,把瓶子倒过来盖住它。我又哆嗦了一下,同时从我身体上某个原始部位发出一声呻吟。
  我从咖啡瓶边离开,站到一旁,用手拍着胸部。后来我再也没用过那只咖啡瓶,让我从狼蛛脚碰过的咖啡瓶里喝饮料,我是受不了的。我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对这种不可避免的事情只能推迟处理的时间。我该怎么办?找动物管理中心吗?找当地的狼蛛救治小组吗?我可不敢把它放到野外(我的门外有一块长满常青藤的地方),因为我会经常到那里去找它,担心它什么时候会再次突然跳出来。每当这样的时候你就需要一个男人在你身边。不过我敢打赌大多数男人也会像我一样,一想到蜘蛛内脏就几乎要呕吐。
  我回到办公桌前,跨过那个淡黄褐色的空信封,我必须把这个信封烧掉。我拿出电话本,查到了自然博物馆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妇女对这种情况似乎司空见惯了。她查了一下名片簿,说了城里一位正在喂养狼蛛的人的号码。然后她又向我提供了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他的讲座,有现场表演,深受小学生的喜爱。这些孩子喜欢让蜘蛛在他们的胳膊上爬来爬去。我拨通她给我的那个号码时没敢在脑海中再现那个情景。
  
  我不知道从一个以狼蛛为生的人那里会得到什么。半个小时后有人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来人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魁梧但举止温和,留着胡须,大概是想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你是金西吗?我是拜伦·科。谢谢你的电话。”
  我跟他握了握手,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感激之情。他握得很轻,手掌很暖和。我怀着对水管工的虔敬之心望着他。那天洗衣机的水管松了,水洒得到处都是,我叫来了水管工。“行动这么神速,真是太感谢了。”
  “很高兴为你效劳。”满脸是甜美的笑容,一头蓬松的头发像燃烧的灌木丛一样金黄金黄。他外面穿着劳动布工作服,里面是短袖T恤衫,脚上穿着旅游鞋。他带着两只很轻的塑料盒,一只中等大小,另一只较大。他把盒子放在地上。他一到这里那只咖啡瓶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他还是礼貌地说:“让我瞧瞧里面是什么。”
  他一只腿跪下来,俯下身子把脸靠近咖啡瓶。他在瓶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可是狼蛛自顾自地忙活着,没有理会。它在瓶口周边探寻着,想找到一个小出口爬出去,重获自由之身。拜伦说道:“这只蜘蛛很漂亮呢。”
  “哦,谢谢。”
  “这是一只墨西哥红腿狼蛛,名叫墨西哥红脚,大概有五六岁了。根据颜色判断,这是一只公蛛。瞧见它有多黑了吗?母蛛的颜色比较柔和,呈褐色。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实际上,是它发现了我。有人把它塞在信封里寄给了我。”
  他兴致勃勃地望着我。“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只不过是个非常恶心的玩笑而已。”
  “是个玩笑吗?就一只红腿小蜘蛛,没有一百二十五块你还买不到呢。”
  “哦,是吗,开个玩笑花那么多钱也不错。你说这是墨西哥红脚,你的意思是这种蜘蛛只有在墨西哥才有吗?”
  “不一定。在亚利桑那、新墨西哥以及得克萨斯等这些州也很常见。我养的是金腿蛛和钴蓝蛛。哪种都没有这只值钱。你知道可以把狼蛛训练成宠物吗?”
  “真的吗,”我说。“我不知道。”
  “哎呀,是的啊。它们不出声也不蜕皮。但它脱毛,你必须小心别被咬着。其毒液对人体无害 ,可你要是黏上了,会肿胀,有时会麻木或者发痒。它们跑得很快。你没有把它弄死,真好。”
  “从内心讲我是提倡保护自然的,”我说。“喂,如果你打算把它弄起来,请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离开房间。”
  “不用,这家伙有外伤,我可不希望它把我当成敌人。”
  我望着他,只见他拿掉那只中等大小的塑料盒子的换气盖,然后从我的桌子上拿起一支铅笔,揭开咖啡瓶,用铅笔慢慢把狼蛛哄进盒子里(铅笔也放进去了)。他“咔嚓”一声掀下盖子,用自动弹跳手柄把狼蜘蛛举到跟自己的脸部平行的位置。
  “如果你想要的话,就归你啦。”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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