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我分配给自己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搜查格斯的书桌,寻找那个本子,本子塞在放铅笔的抽屉里,和一串钥匙放在一起,这串钥匙上面有个圆圆的白色标签,上面有个标记——“皮茨”。
  我拿起来。“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格斯还有你家的钥匙。”
  “当然。所以我也有他家的钥匙。信不信由你,他以前不像现在这样爱发脾气。我过去去密执安州看我的兄弟姐妹时,他常常给我拿邮件,还给我的花盆浇水。”
  “但愿奇迹永远都不要停止。”我说,回头去干手上的活,亨利把那摞报纸搬到厨房,塞进垃圾桶里。格斯的家庭财政安排得很好——付过的账单放在一个夹子里,没有付过的放在另一个夹子里。在第三个夹子里,我找到了他的支票簿,两个存折,银行对账单用橡皮筋捆在一起。我禁不住看了一下他存折上的钱。哦,说实话吧,我仔仔细细数过上面的钱,但我没有做记录。在活期存折上差不多有两千美元,其中一个储蓄账户上有一万五,另一个上面有两万二。这些可能还不是全部。他给我一个印象:这个家伙书里都夹着百元大钞,在多家银行开的账户连碰都没有碰过。他定期去存的钱很可能是他的社保金或者养老金。“嘿,亨利,格斯退休之前是干什么的?”
  亨利从门厅角落里探出头来。“在东部的一家铁路公司。很可能是路易斯维尔和纳什维尔铁路公司。但我不知道他的职位是什么。你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他钱不多。我是说,这个家伙不富裕,但他可以比现在过得好。”
  “我认为钱和爱干净没有联系。你找到了他的地址簿了吗?”
  “找到了。住在纽约的只有一个人,是梅拉妮·奥博琳,一定是他的侄孙女了。”
  “你为什么不给她打个电话?”
  “你觉得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也许还可以把电话费记在他的账上呢。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去收拾厨房。你一打完电话就去收拾他的卧室和浴室。”
  我拨了那个电话,就像如今老是碰到的情况一样,我没有跟活人说上话。应答机上的那个女人虽然说她是梅拉妮,但没有说姓什么,她没法接我的电话。她说她很抱歉,可她的声音听起来高高兴兴的。我把格斯摔倒的事简要说了一下,然后留了我的姓名、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末了要她给我打个电话。我把地址簿揣进衣袋,心想,如果没有接到她的电话的话就再试一下。
  我像亨利那样在格斯屋子里转了一圈。在门厅,我闻到了老鼠屎的味道,还闻到了也许是最近老死在墙缝里的死老鼠的味道。第二间卧室里塞满了没有标签的纸盒子和旧家具,有些家具还非常好。第三间卧室里显然是些老人舍不得扔掉的东西。一捆一捆用细绳捆起来的报纸堆得跟人一样高,在一排排的报纸中间还留有过道,如果有人把1964年12月以来的所有星期天报纸上的连环漫画收集走的话,这些过道就方便了。还有些伏特加酒瓶,装罐头的箱子,大量的瓶装水,自行车架子,两台生锈的割草机,一纸箱女式鞋子,还有三台小里小气的电视机,天线像兔子的耳朵,屏幕跟飞机上的窗户一般大小。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板条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在一张废弃的躺椅上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在一张咖啡桌上是一整套大萧条时期的绿色玻璃餐具。
  在一面墙的墙边搁着一些装饰华丽的画框,我数了数,一共有十五个。我把画框朝前扳了扳,从上面看了看画,搞不清为什么这些画会摆到一起。画的主题各不相同:有风景画、肖像画,有一幅画是一朵繁茂却无力的花,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个桌面,桌面上摆着切好的水果、一只有柄的大水罐、一只头吊在桌边的死鸭子。大多数画上的油彩都很暗,就像是从带色的窗户里看过去的一样。我对艺术一窍不通,对这些收藏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有那只死鸭子,我认为它的品位值得怀疑。
  浴室是最难弄干净的,所以我决定先打扫浴室。我就像在杀人现场一样,不让自己动任何感情。你要干一桩活的时候,厌恶是没有用的。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们又是擦,又是洗,又是掸灰,又是吸尘。亨利清空冰箱,烂掉的东西装了两大垃圾袋,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碗柜架子上的罐头,底部凸了出来,好像马上要爆炸了。我把一堆一堆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他也在洗碗机里装满了碟子,把机器启动起来,我也把洗衣机启动起来。我把那些被褥之类的扔在洗衣房的地上,等洗衣机空下来。
  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尽自己所能清理出了一些地方。屋子里的秩序有所恢复,我发现这里实际上非常压抑。我们即使再干两天,结果可能还是一样——沉闷、无人照管、半空中漂浮着片片残梦。我关上门,亨利把两个装满垃圾的大铁罐滚到前面的路边。他说他把房子打扫干净后,就到超市给格斯买几个架子。然后再给医院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出院。我回家洗了个澡,穿着我平常穿的牛仔裤去上班了。
  我决定再到鲍勃·维斯特那里去一次,把“陈述理由指令”送给他。我停好车,穿过马路,去敲他家的门,这一次我看见门廊上放着两份报纸。这个征兆不太好。我怀着侥幸的心理等着,希望他是在上厕所,身上穿着齐膝长的短裤。我站在那里,看见门廊边的一根柱子上有擦痕。猫在门口的擦鞋垫上磨爪子时撕下的碎片原封未动。乌黑的猫窝里全是毛屑和跳蚤卵,但不见猫的踪影。
  我来到外面,查了一下信箱,里面有些邮寄来的广告、商品目录册、几份账单和几本杂志。我把这堆东西夹在腋下,穿过草地,来到邻居家门口。我按了门铃。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把门打开,手里夹着一支烟。在她周围弥漫着油炸熏肉和蜂蜜的味道。她上身穿一件小背心,下身穿一条七分裤。胳膊骨瘦如柴,臀部的裤子松松垮垮的。
  我说:“喂,你知道鲍勃什么时候回来吗?他要我把这些邮件捎给他。我觉得他昨天晚上回来过,可是我看见他没有把报纸拿进去。”
  她把纱门打开,越过我看着她的车道:“他怎么把你也拉了进来?他让我注意一下他的猫,从来没说过邮件的事。”
  “也许他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别的所有的事情他都愿意麻烦我。由于那只猫经常是由我照顾的,所以它现在认为是我家的了。那个肮脏的老家伙。我替它感到可怜。”
  鲍勃对那只猫疏于照顾,这一点我并不觉得奇怪。不过我还是替他害臊。“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说今天下午,如果你相信他的话。有时候他说出去两天,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会出去一个星期。他觉得自己出去的时间不长我才会同意。”
  “噢,你对鲍勃很了解,”我举起那些邮件,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会把这些留在他门前的台阶上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拿着。”
  “谢谢。你太好了。”
  她仔细打量着我:“实际上不关我的事,但你不是他老是谈起的那类新潮女孩。”
  “绝对不是。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不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很好。我很高兴。你看起来跟他不是同一类人。”
  “他是哪类人?”
  “就是那类常常在凌晨3点出门的人。”
  
  我到办公室以后给亨利打了个电话,他把最近的情况给我说了一下。果不其然,医生决定让格斯再待一天,因为他的血压还很高,红血球还很低。由于格斯吃了止痛药,感到昏昏欲睡,所以亨利去社会服务部见负责病人出院的工作人员,看看格斯出院后可以享受哪些医保项目。亨利自告奋勇地给我解释,这些医保项目是如何复杂,但由于太枯燥了,我听不进去。除了A部分和B部分之外,所有的项目似乎都有三个首字母:CMN、SNF、PPS、PROs和DRGs。由于我再过三十年也不会需要这些东西,所以这些信息在我听来特别冗长。医院的服务指南设计得很巧妙,故意要把病人们搞得晕头转向。
  医院让病人住多少天才有钱赚,住多少天就会亏钱很显然有一个计算公式。格斯错位的肩膀虽然仍然很疼、很肿,身体暂时还很虚弱,但并不是很严重,保证再住两个晚上就可以出院了。尽管分配给他的天数还远没有用完,但医院要力求万全。星期三的时候格斯就带着一台灵巧的护理仪出院了,那个仪器就是众所周知的生物能量治疗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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