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亨利的厨房门开着,但纱门是关上的,所以我走到跟前时可以听见他们的笑声和说话声。我闻到了发酵粉、桂皮和热蔗糖的味道,心中暗自猜测,亨利以前约会时的勇气大概来自于烤小甜面包,如今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他以前是个面包师,据我所知,人们对他技艺的赞美从来没有停止过。我在纱门上轻轻敲了敲,他把我让进屋里。为了这次约会,他精心打扮了一番,把通常穿的短裤、啪嗒作响的懒人鞋换成了茶色家常裤和跟他的眼睛非常匹配的天蓝色短袖衫。
从视觉上,我给了夏洛蒂很高的分数。她跟亨利一样,穿着整洁,服饰得体,品位高雅:斜纹软呢裙子,白色丝绸衬衫,衬衫外面是一件黄色的圆领毛衣。她的头发软软的,短短的红棕色,染成这样花了很多钱,非常时髦。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做过手术,但我并不认为这样做不值得,也不觉得她虚荣。这个女人是做房地产的,她的经历是一笔资产,容貌同样也是一笔资产。她就像个帮你保存契约顺利过关的第三方。如果我要买房子,我就会从她那里买。
她靠在厨房的案台上。亨利给她兑了一杯伏特加滋补酒,自己喝着加冰的杰克·丹尼,那是他常喝的酒。他给我开了一瓶夏敦埃酒,一介绍完夏洛蒂和我,就给我倒了一杯。他摆出一碗坚果,一碟干酪和薄脆饼干,上面点缀着一串串的葡萄。
我说:“我在想,亨利,如果明天中午之前能打扫完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一起打扫。”
“太好了。我已经把格斯的事告诉夏洛蒂了。”
夏洛蒂说:“可怜的老家伙。他回家后怎么办呢?”
“这正是医生问的问题。除非有人帮他,否则不让他出院。”他说。
“他还有什么家人吗?”我问道。
“我没听说。罗斯或许知道。他每隔一个星期左右就跟她谈一次,主要就是抱怨我们这些人。”
“我见到她时问问她。”我说。
夏洛蒂和我聊了一会儿,当话题转到房地产时,她热情高涨起来。“我正跟亨利说呢,这些老点的房子近些年多俏啊。我离开办公室之前,出于好奇,查了一下这个地方的房源共享系统和均价——注意,是均价——六十万。像这样的单身家庭住所可能会卖到差不多八十万,况且还附带一套出租房。”
亨利笑了笑。“她说我坐在一座金矿上。1945年我买下这个地方的时候花了一百零五块,还觉得自己只能住在这样比较差的房子里了。”
“亨利说要带我去看一下。如果我们花点时间去看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去吧。我没事。”
他们两个人离开厨房,经过餐厅到了客厅。他带她参观的时候,我能捕捉到他们的行踪,当他们到了他称作窝的卧室时,谈话声基本上就听不见了。他还有两间卧室,一个面朝大街,一个面朝后面的花园。有两个带浴室的卫生间,一个没有浴室的卫生间,在入口处右侧。我听得出来,她非常善于辞令,她的惊呼声就好像有美元挂在那里一样。
他们回到厨房时,话题从房地产转到了新屋开工率和经济趋势。她谈到了低迷时期,公债的收益,以及消费者的信心。她那么有信心,我有一点点害怕,但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我们喝完酒,亨利把空杯子放在水池里,夏洛蒂起身去了最近的卫生间。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喜欢她。聪明、漂亮。”
“很好。她似乎不错,消息灵通——这是我非常欣赏的。”
“我也欣赏这一点。”我说。
夏洛蒂回来时,口红变得更亮了,两颊重新上了一层胭脂。她拿起手提包,我们两个人从屋里出来,给亨利留点时间锁门。
“我们可以去看一眼你的公寓吧,亨利告诉我那个地方他设计过,我喜欢看看他做的事情。”
我做了个鬼脸。“也许我要先整理整理。我天生就是个爱整洁的人,可是一整天都在外面。”说实话,我不想让她去看,不想让她估算那套公寓又涨了多少,如果她说服他卖掉的话。
“你租了多长时间了?”
“七年。我喜欢这个地方,亨利是个很好的房东。这里离海边只隔半个街区,离我市区的办公室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但如果你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想想到现在有多少净资产了吧。”
“我明白自己有房子的好处,但我的收入时高时低,不想精神上有负担。让亨利操心税和维修费,我很高兴。”
夏洛蒂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太文雅了,她觉得我目光短浅,可这一眼没有表现出来。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她和亨利还在说话。她谈的是房屋的租赁情况,他可以用这个地方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在奥尔维达多买一栋她正在卖的三层楼的房子。奥尔维达多的房子没有这么贵。她说虽然房子需要维修,但如果他做些必要的修缮,然后卖出去,就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利润,然后用这些钱再投资。我设法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我真的不希望他被她说服了,干出些荒谬可笑的事情来。
也许我并不像我心里想的那么喜欢她。
6
一般来说,我会走半个街区到罗斯的酒馆吃晚饭。罗斯是匈牙利人,做的菜也是匈牙利的,主要有酸奶油、面团布丁、果馅奶酪卷、膏化汤、干酪面条,以及卷心菜之类的配菜,牛肉和猪肉由自己选,一般都是块状,而且煮了好几个小时,端上来的还有辣根调味汁,非常刺鼻。我希望她知道格斯·弗伦斯基在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亲戚,如果有,怎么联系。我最近有个新的目标,就是更为平衡地用餐,更加全面地吸收营养,我决定把谈话推迟到晚饭以后。
这顿晚饭,我吃了一个花生黄油泡菜夹馅面包,面包是一整块小麦面包,还有少量玉米煎饼,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煎饼可以看作是少许。我向你保证,虽然花生差不多是百分之百的脂肪,但仍然是比较好的蛋白质的来源。而且把面包黄油泡菜归入蔬菜类,这其中肯定有文化因素。吃餐后甜点时,我招待自己的是一把葡萄。吃的时候是躺在沙发上想着约会了两个月的切尼·菲利普吃下去的。我从来没想过要长寿。
切尼很可爱,可是,“可爱”不足以维持一段关系。我这个人很难相处。这我知道。我是由一生未婚的姑妈带大的,她认为要培养我的独立能力,每个星期六和星期日早上给我一块钱,然后就把我赶出去。我确实学会了从城里的这一头到另一头坐公车怎么走,我也能用一张电影票的钱骗过人家看两场电影,可跟她在一起,她并不慷慨,因此,离她“太近”让我汗流浃背,呼吸短促。
我注意到,切尼跟我约会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对罗伯特·迪斯充满了幻想,我两年没有罗伯特·迪斯的消息了。这就是说,我更喜欢跟一个老是不在身边的人结成亲密的关系。切尼是个警察,喜欢运动,步幅很快,喜欢热闹,而我喜欢独处。对我来说,闲聊是个苦活,大小聚会都让我厌烦。
切尼做过很多事情,但都一事无成。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的地板上总是一成不变地铺着防水布,我从来没见他拿过刷子,但空气中总有一股新鲜的油漆味。屋里门上那些金属玩意儿都取下来了,这就意味着你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时,你不得不把手指插进洞里往外抠。在他那个可容纳两辆车的车库后面,有辆卡车搁在砖块上面,轮子不见了,邻居们看不见,因而也就不抱怨,车道上有个锈迹斑斑的月牙形,是下雨时把一把扳手长时间放在外面所致。
我喜欢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如果我看见橱柜门没有关好,我就会发疯。我喜欢计划。我事先准备好了,就不再变来变去,而切尼认为自己是个自由的精灵,随遇而安。与此同时,我又很冲动,而切尼会花几个星期做市场调查。他喜欢一边想一边把想法说出来,而我对为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争来争去感到厌烦。并不是他的这些方法比我的好或者比我的差,而是我们在这些无法形成共识的领域本来就截然不同。后来在一次谈话中我对他说了实话,当时非常痛苦,这样的事情不能再有了。他想让我相信他非常受伤,但我至今都不相信他会伤得那么厉害。在某种层面上,他一定得到了解脱,因为我无法从这些摩擦中找到乐趣,他比我更不能。现在我们分手了,我喜欢的是脑海中突然的宁静,自主的意识,没有社会义务的自由。最大的乐趣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会碰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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