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我在心里把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我假模假样地在前门的玻璃上敲,又假模假样地跟里面的人说话。我噔噔噔地从前面的台阶上跑下来,又噔噔噔地从后面的台阶上跑上去。一进去,我就把门关上。我来来回回地拉动抽屉,在两个药柜里寻找,按理说,声音应该很大。我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弄出的声音,我以为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那个人一直在隔壁的房间里睡觉。我疯了吗?
  我躲了三十秒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很蠢,我开门和进门的动作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个小偷。没有人看见我进去或出来。没有人报案。甚至都没有人发觉——我自认为是这样。不过,这件事你真的可以当作一次实践教学课。我要把这件事牢记在心,但当我想到错过了拿走格斯存折的机会时,我呆住了。
  
  21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路上,我沿着圣特雷莎大街一直走到奥蕾莉亚,然后转左,绕到一家药店的停车场。琼斯药店是一家老式药店,架子上摆满了维他命,急救药,营养品,造口术器具,特效药,护肤、护发、护甲用品,以及其他一些减轻病人小病小灾的药物。你可以自己开处方,但在这里买不到室外用的桌椅。你可以租拐杖,买臂架,但你冲洗不了片子。这里量血压确实是免费的,我在等着咨询的时候就把橡皮箍袖带套在胳膊上。经过一番打气、挤压和放气,结果显示:118/68,于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我等咨询的窗口一空下来就走到柜台前,看见了药剂师乔·布鲁克斯,他过去给过我很多帮助。他七十多岁,雪白的头发,前额正中有个旋涡。他说:“喂,夫人。你好吗?有些时候没见你了。”
  “我在这里啊——一直在尽量避开麻烦,”我说。“我现在需要一些资料,心想你也许帮得上忙。我有一个朋友,他吃了很多药,我很担心。我觉得他睡得太多了,即使醒着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他怀疑他吃的这些药有副作用。我把他吃的药开了一个清单,但处方不是在这里开的。”
  “没关系。大部分药剂师给病人提供的咨询都跟我们一样。我们要让病人明白药物的作用、剂量,怎么服用,什么时候服用。我们还向他们说明在服药期间不宜吃的东西或药物,并建议他们,如果有异常情况赶紧联系医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想再核实一下。如果我把清单给你,你能告诉我这些药物的作用吗?”
  “应该不是问题。医生是谁?”
  “迈德福德。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医术不错。”
  我把笔记本拿出来,打开,翻到开列清单的那一页。他从夹克的口袋里取出老花镜,从容地框在耳朵上。我看着他一行一行地看着,边看边评论。“这些都是合乎标准的,茚磺苯酰胺是利尿的,降血压的。美托洛尔是β阻断药——也是降血压的。氯化钾是一种钾的替代品,樱桃味,是处方药,过量服用会影响心率,毁坏胃肠道。保泰松是一种消炎药,大概是为了治疗骨关节炎。他提到过骨关节炎吗?”
  “我知道他抱怨过这疼那疼。肯定抱怨过炎症。由于骨质疏松,他的身体佝偻得厉害。”我从他的肩膀上方看过去,读着那张清单。“那是什么?”
  “安妥明是用来降低胆固醇的,最后这一种,西米替汀是治疗胃灼热的。我觉得唯一需要仔细查一下的是他体内钾的含量。低血钾可以导致他迷糊、虚弱、嗜睡。他多大了?”
  “八十九。”
  他点点头,歪着头思索着。“年龄是个关键问题。这是无疑的。老人的排泄不像健康的年轻人那样快。肝脏和肾功能都大大减弱了。三十岁以后冠状动脉开始衰退,到九十岁时最多只有原来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了。你所说的这些病症似乎互不相干,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情况。如果他没看过老年疾病专家的话,最好请个专治老年疾病的专家看看。”
  “他请了医生看病。一个月前他摔了一跤,肩膀脱臼了,刚刚去复查过。按我的预期,他应该恢复得比较快,而实际上病情没有什么好转。”
  “这是有可能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条纹肌也在萎缩,所以撕坏的肌肉组织、骨质疏松症、尚未确诊的糖尿病以及受损的免疫系统阻碍了肩膀的尽快恢复,这是有可能的。你跟他的医生谈过吗?”
  “没有,按照现行的有关隐私的法律规定,我觉得跟医生谈没什么用。他办公室的人甚至都不承认他是个病人,就更谈不上让他的医生在电话里跟一个陌生人聊他的治疗情况了。我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是,他只是我的一个邻居。我猜想他的护理人员已经把所有情况都给医生讲了,但我无法确切地知道这一点。”
  乔·布鲁克斯思索着,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如果为了治疗肩膀给他开止痛药,那他就是在滥用药物。这里我没见到这类药物,但他手头可能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饮酒。”
  “我没有想过这个。我觉得两种可能性中肯定有一种。我虽然从没见他喝过酒,但我又知道他什么呢?”
  “我说,我很乐意给他的医生打个电话,把你的担忧转告他。我跟他很熟,我觉得他会听我的。”
  “缓一缓吧。他的护理人员还跟他住在一起,她非常敏感。除非有必要,否则我不想得罪她。”
  “明白。”他说。
  
  那天中午我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家草草吃点算了。我绕过公寓,来到后院,看见索拉纳像发了疯似的在亨利的厨房门上捶。她把一件外套像披肩似的搭在肩上,情绪明显地不安。
  我在门口停下来。“出了什么事吗?”
  “你知道皮茨先生什么时候回家吗?我敲了很多次了,他一定是出去了。”
  “我不知道他的去向。我能帮你吗?”
  我看见她脸上挣扎的表情。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求助的人了,或许由于形势紧迫的缘故,她用一只手抓住外套的边缘,穿过了后院。“我需要个帮手。我正在给弗伦斯基洗澡,可我无法把他弄出来。他昨天又摔了一跤,又受伤了,所以我担心他在瓷砖上滑倒。”
  “我们两个人行吗?”
  “希望行吧。跟我来吧。”
  我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格斯的前门,前门虚掩着,她离开时留的门。我跟着她走进屋子,随手把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回过头来,说:“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想在晚饭前给他洗个澡。虽然他的平衡不太好,但我以为自己能行。他在这里。”
  她领着我经过格斯的卧室,来到浴室,浴室里弥漫着蒸气和肥皂的味道。浴室的地上很滑,我知道要在这样的地上走稳有多难。格斯蜷缩在一个角落的一只塑料凳子上。水已经关掉了,好像索拉纳在离开之前想尽量把他擦干。尽管她给他披了件长袍让他保持暖和,但他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顺着脸颊滴落而下。我从没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我感到很吃惊,他竟然是那么瘦。他的锁骨上窝很大,胳膊上全是骨头。右边的臀部上有大块大块的瘀伤。他正在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说明他非常无助。
  索拉纳俯下身。“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找了个人来帮忙。别担心了。”
  她把他擦干之后,扶着他的右臂,我扶着他的左臂,让他站了起来。他颤巍巍的样子,很明显状态不是很好,只能蹒跚而行。她移到他的前面,抓住他的两只手向后退,好让他的身体保持平衡,我则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肘关节下面,扶着他慢吞吞地向卧室走去。要扶着像他那么虚弱的人站起来往前走确实是需要技巧。
  我们来到床边,索拉纳站在他跟前,让他靠在垫子上。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我,她先给他的一只胳膊套上法兰绒睡衣,然后又给另一只胳膊套上睡衣。他大腿上的皮肤很松,骨盆上的骨头清晰可见。我们让他坐在床沿上,她给他穿上睡裤。我们又一起把他提起来,让她把睡裤拉到他的腰部。她又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在床沿上。当她把他的腿提起来,依次放进被窝里时,他疼得大叫起来。她在附近放了一堆旧被子,这时在他身上盖了三床。他的颤抖似乎是不由自主的,我听见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去给他弄一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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