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威廉打破沉默。“我希望自己没有制造麻烦。”
  我差点笑起来,因为麻烦很显然是他制造的。
  亨利说:“如果你不提这件事的话,我是非常不愿去想会发生什么事的。我要亲自跟格斯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不要让自己和自己的房子面临危险。”
  威廉站起来,伸手去取自己的外套。“我要走了。罗斯要准备午餐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想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之后又恢复了寂静。亨利剁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有些出神了,脑海里大概在重复刚才的争吵。他只记得自己的话在理,而忘了她的。
  “你想谈谈吗?”我问。
  “不用。”
  “你想有人陪你吗?”
  “暂时不用。我不想对你粗鲁无礼,但我确实心烦。”
  “如果改变主意了,你知道我在哪里。”
  
  我回到公寓,把清洁工具拿了出来。擦洗厕所一直是我缓解压力的方法。星期六中午之前就喝酒吃药,这个想法太让人不舒服了,不予考虑。
  对我来说,没有冲突的日子几乎是没有的。我决定去科盖特的古费家一趟,理查德·康普顿昨天在我办公室的电话机上留了言,说古费夫妇还没有付房租。他星期五上午向法庭提交了一份“非法滞留”的诉状,他想让我送给他们。“我会给你付钱的。文书在这里。”
  当然要付钱,他以为是免费的吗,我应该向他指出这一点的,但还是别找那个麻烦了,他最近给了我一大堆事做,而且到别人家里找人星期六最合适。“我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到你家去一趟。”我说。
  
  19
  
  我把自己那辆值得信赖的“野马”发动起来,七弯八拐地来到位于上东城康普顿买下的住宅,然后沿101高速公路向北走。赖债不还的人喜欢住在市中心,住在某些四周被围起来的地方,这里破败不堪,且价格便宜,很显然,具有同样想法的人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还有一些人,即使住在最简陋肮脏的地方,都仍然难以为生,遭到债务人的起诉和法庭的传唤。我能想象得出来那些经济拮据的人经常变换的花招:许诺、支付一部分,说支票已经寄出去了,银行出问题了,信件丢失了。这些人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象自己没有任何义务。我经手的大部分案子都表明,那些人觉得自己有权利欺诈和行骗。他们欺骗自己的老板,欠租不还,扔掉账单。为什么这样?向他们追讨要花时间,要花钱,而且几乎什么也追不回来。没有资产的人是刀枪不入的。随你怎么威胁吧,钱是没有的。
  我围着那四栋楼转了一圈,看了看分配给十八号公寓的停车棚。空空如也。要么他们把车卖掉了(假定他们有车的话),要么他们星期六去旅游了。我在这个街区转悠着,然后在他们公寓附近的街对面把车停下来。我从挎包里拿出一本平装本悬疑小说,找到上次停车的地方。车里很安静闲适,我读着小说,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古费夫妇回来没有。
  3点20分,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嘎嘎嘎地来了一辆车,声音像老式的喷洒农药的飞机飞过来一样。我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一辆破旧的“雪佛兰”汽车转到这条小巷里来,在古费夫妇家的车棚里停下。这种车我在酷爱老式车的人做的广告中见过很多,他们买卖这种用锈铁组成的“经典”小车,一开起来就丁当作响。如果把车子拆开的话,各种零部件比它们组合在一起还值钱。杰姬·古费和一个男人从楼房的转角处走来,那个男的我认定是她丈夫。两个人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袋子是附近一家廉价商店的。他们欠下的房租一定给了他们许多额外的钞票来花。我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公寓里才从车子里出来。
  我穿过街道,爬上台阶,在他们门上敲了敲。哎哟,没人赏脸开门。“杰姬? 你在吗?”
  过了一会,我听见一声闷声闷气的“不要”。
  我从门缝朝里看。“是佩蒂吗?”
  没有回音。
  我说:“格兰特在家吗?”
  没有回音。
  “有人吗?”
  我拿出一卷胶带把那份非法滞留的诉状贴在前门上。我又在门上敲了敲,说:“信件留在这里了。”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邮电总局外面那排信箱时,又用平信方式给古费夫妇寄了一份通知。
  
  星期一早上,我醒得很早,心烦意乱,焦虑不安。亨利和夏洛蒂的争吵让我感到非常不安。我仰面躺着,被子盖到了下巴,两只眼睛盯着天窗清澈的树脂玻璃。虽然外面仍然漆黑一片,但我看见了闪烁的星星,所以我知道天空是清澈的。
  我对冲突的忍耐能力很差。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我跟我自己相处得非常好,谢天谢地。我很高兴自己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我可以用蜡笔在涂色簿上画画,蜡笔跟刨笔刀一起放在盒子里,共有六十四支,许多涂色簿看起来都很傻,可是我姑妈却强调要买好一点的。我还可以玩自己的玩具熊,如果你按一下它下巴下面的扣子,它还会张开嘴巴。我还可以给熊喂硬糖,然后把它翻过来,把后面的拉链拉开。我还可以把糖果从它当作胃的小铁盒子里拿出来吃掉。而它从来不抱怨。这就是我对一种理想关系的看法。
  在我看来,学校是痛苦的源泉,但我一旦学会了阅读,我就沉浸在了书中,快乐地遨游,书中的一切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样,跃然于眼前。我五岁时父母就死了,把我抚养成人的姑妈金跟我一样不善交际。她虽然有几个朋友,但我得说,她跟谁都不亲密。结果,我长大后,碰到意见不一、观点不同、意愿相左,或者需要妥协的时候,我就不知所措。我可以处理自己业务方面的争执,但如果是人际关系方面的龌龊,我就只能逃之夭夭了。只有这种办法比较简单。这就是我为什么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不希望重蹈覆辙的原因。亨利和夏洛蒂之间的口角让我非常不安。
  5点36分,我放弃了继续睡下去的想法,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跑步穿的衣服。太阳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升上来。天空中镀上了一层破晓前的银灰色,很奇特。我脚下的自行车道好像从下面点着了一样,闪闪发光。我在州街左转,沿着自己新开辟的路线跑着。我戴着耳机,听着具有乡土气息的“轻”音乐。此时街灯还亮着,投下一圈一圈的白光,就像一连串的圆点花纹,我就在这样的花纹里跑着。圣诞节的装饰早已消失不见了,最后一棵变色的圣诞树也被拉到了路边,等着别人来收走。回来的时候我在派拉蒙酒店停了一下,看看泳池修得怎么样了。工人们正在用喷枪往钢筋上喷水泥浆,在我看来,这非常令人鼓舞。我继续跑着。跑步是让人沉思的一种方式,我的思绪非常自然地转到了吃上,这种吃完全是一种精神上的体验。我想到了鸡蛋麦松饼,只因麦当劳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供应四分之一盎司一个的奶酪面包。
  最后几个街区我是走回来的,利用这个时间把一些事情想了一下。我还没有找到机会跟亨利谈谈他跟夏洛蒂吵嘴的事,这件事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仔细想想,真正攫住我的是他们争吵的那件事情。夏洛蒂认为他们之所以斗嘴是因为索拉纳·罗哈斯。这让我非常不安。没有索拉纳的帮助,格斯一个人绝对无法生活。他依赖她。我们大家都依赖她,因为她充当起了临时代理人的角色,担负起了照料他的重任。这样她的权力就很大了,这是大家不安的真正原因。她要利用他简直太容易了。
  我在调查索拉纳背景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丝毫问题,但即使她的历史是清白的,人也是可以变的,也确实是在变的。她六十出头了,也许没有存什么钱供自己退休后用。格斯也许没多少钱,但或许比她多。经济上的不平等是个强大的刺激。骗人的人最想干的事情莫过于把财产从别人的腰包里掏到自己的腰包里来。
  我从海湾路转到阿尔巴里尔路,经过格斯家时停了一下。客厅里的灯亮着,但没有见到索拉纳,也没有见到格斯。我经过垃圾桶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块邋遢的大地毯撕成了碎片,扔在那里就像一层褐色的积雪。我就像大多数时候做的那样仔细看了看其余的垃圾。好像索拉纳把一个废纸篓里的东西倒进了垃圾桶里。很多撕碎的小纸片落在缝隙里,就像山顶上的残雪一样。里面有垃圾邮件、废报纸、传单和杂志。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